“我們連飯都沒吃!”
沈暮白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若按照自己平日在皇宮的用膳習慣,現下應過了晚膳時間很久了,應該約莫是在戌時到亥時了。
“彆嘰嘰歪歪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工頭大肚子不回頭地回答。
他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沈暮白不知他這份莫名其妙的底氣是誰給予的,他急著又恐嚇道。
“都給我豎起耳朵來,這是朝廷的密令!誰都不許說出去,違令者斬!”
他作為一個糧倉工頭,還不是官吏編製內的,竟然有這樣生殺大權?
但很顯然,其他役夫都被唬住了,再也沒人敢提出意見來。如果沈暮白不是長公主,也不會知曉其中的門道。
大多數百姓,隻要聽到“朝廷”二字都全身發抖,將在糧倉這樣重點機構乾活的所有人,都默認為是朝廷命官。他們並不清楚,其實大肚子這樣的人都屬於混道的,是編製以外的閒散人員。
不過是因為長保縣天高皇帝遠,才仗著王正興的裙帶關係,才勢頭十足。
沈暮白心裡冷哼,什麼個玩意兒!將百姓的生死放在嘴巴上,狗仗人勢的東西!無知無畏!
鑒於自己孤身一人,沈暮白也隻好低著頭、佝僂著身子,像行屍走肉一樣往前去。
果不其然,他們終於來到了一處裂口極大的礦井,這一裂口的最大直徑就有十多人手拉手站直這麼寬。
她有些許恐高,還是大著膽子,眯著一隻眼,用另一隻眼往下看去。
這下麵也深不可測,絕對開挖了個把年月。裡麵黑黝黝的通道,似乎通向地心深處。
結合近幾年消失的役夫傳聞,恐懼開始爬上了沈暮白的周身與額頭,她的唇色青白。
幾隻鴉鳥在遠處的枯樹上呱呱叫著,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妖風肆虐,她趕緊撤回腳步,生怕一不小心就直挺挺地墜入進去。
“就是這裡了”,工頭大肚子停下腳步,轉身對役夫們說道,“你們的任務就是在這裡挖礦,挖出金礦才能走!好心提點你們,這是朝廷的密令,誰要是敢說出去,彆怪我不客氣!”
讓沈暮白心裡犯咯噔的是——朝廷根本沒有下過這樣的指令!
而且他絕不可能放他們活著回去。
她作為公主,自然清楚這些。然而,她隻能按捺住,繼續隱藏身份。
沈暮白與其他役夫們麵麵相覷,他們現在是甕中之鱉,想逃也逃不了了……
礦井深處的黑暗如同可以吞噬一切的巨獸,就要伸出滿是津液的長舌,將他們應吃儘吃,舔舐乾淨。
沒人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
挖礦的梯子搭在井口處,一次隻夠下一個人。這把梯子由堅韌的木材製成,沈暮白認出是久經風霜的鐵力木,夠紮實。
但都是沒有怎麼打磨和處理過就直接用上了,上麵木刺極多,一不小心就能將手掌刺得鮮血四溢。
梯子的橫檔間隔均勻,每隔半尺便嵌有一根粗壯的木條,這些木條的表麵粗糙不平。但每一根橫檔都牢牢嵌入兩根豎直的主乾木中,主乾木倒是用麻繩和牛皮條捆紮加固過,想必還塗上了鬆脂油,防水防潮,沈暮白遠遠瞧著這略微腐朽品相,也該是用了很久了。
役夫們這時成了礦工,亦步亦趨地排隊,一個個下餃子似的。
工頭大肚子還覺得不夠爽快,指著沈暮白,看她平日隻做事不講話,雖然人小小的,但感覺挺能捱苦。
“你!什麼什麼陸寧的弟弟對吧,你第一個下去!”
沈暮白額間的冷汗一下子就要滴下。萬一這下麵有鬼什麼的還好說,她倒不是太害怕。
可如果有什麼刀山火海,那她該怎麼辦啊,陸寧安這愣頭青一時半會也趕不過來。
她的雙腿有些顫栗,這讓她沈暮白害怕的場麵,倒也是人生頭一遭。
大肚子看她發呆,直接將她逼到井口,“你去不去!”
滿朝文武大臣彈劾,要求父皇廢了皇太女都無所畏懼,自己又怎麼會害怕爬個天梯?!下就下!沈暮白牙關緊閉,身先士卒。
沈暮白直接撕下兩塊衣角布料,包住雙手,以防攀爬時刺木的侵襲。她開始小心往下,雙手緊緊抓住粗糙的橫檔,汗水順著額頭滴落。
她突然成了“主心骨”,帶領役夫們一步步深入地心。
與她猜測一致,刺木橫行,她小心勉強躲過幾個,但還是沒有幸免於難。
左手的手掌被紮了一下!
但問題不大。
她隻得低聲罵了一句,也不好多講話,難免會被發現偽裝。沈暮白於是吃痛挨了下來。
但考慮到後麵的役夫還會受傷,她掐著嗓子,假裝男子,低沉著中音吼道,“大家小心!有刺木在左側!”
礦井內昏暗,他們沒有火折,完全靠著頂上工頭的火把,一點點向下。
沈暮白突然咳嗽出聲,接著很多役夫也開始。
潮濕的黴味和刺鼻的氣息撲來——像是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