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國世子謝勉對陳晞突如其來的直白,倒是頗感有些意外。他沉默片刻,撩開車輦的幕布,眺望遠處,眼中閃爍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小晞,長公主不僅僅是長公主……你既已知悉緣由,又何需再來問我”,謝勉回過神來,看向陳晞,他將雙手放置膝蓋上,不自在的樣子,“你該是害怕我對沈暮白動了真情吧?”
陳晞,微微一愣,旋即笑了笑,恰到好處的嘴角弧度。
“原來如此。”
他說完便不再多問。
即使是親如兄弟一樣的知己,在敏感話題上也最好是,點到為止。
馬蹄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疾馳,駿馬腳下揚起陣陣風來,車輦內的兩人恢複了先前的沉悶。
心意微茫,寒冬的夜晚總是來得早些,天際一輪殘月如鉤,灑下清冷。
依據侍衛長陸寧安回憶的標記地點,離長保縣還有很長的距離,甚至已經快要到了旁邊的城縣。
有幾個時辰了,但是他們還在路上。他們漸漸沒入荒蕪的山林,四周的景象愈發陰森。
攏上了夜色,仿佛陷入了一片沉寂,呼吸的風還在耳畔。
“怎麼回事?”
陳晞感到了馬蹄的停滯不前,警覺地撩開了車輦的幕布,如鷹隼般的眸子掃視著。謝勉也一同上前,湊著頭張望,心中惴惴不安。
這時,陸寧安匆忙跑來陳晞的車輦前頭,驚慌失措,“殿……”
他先行下的馬,在荒地中央團團轉,焦急與困惑寫滿了整張臉。
“殿下,我……我明明記得就是在這裡,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那簇擁著大肚子工頭的鬼麵人們,烏泱泱的一群,和那深不見底的地下礦井,憑空消失!
怎麼可能?!
陸寧安驚詫不已,冷了背脊。
他抬頭望向四周,神情愈發不安,自己也無法解釋眼前的情形,又怎麼說服陳晞和眾人呢?
站在樹林邊緣的陸寧安,盯著前頭。明明他來的時候是片湖水,波光粼粼,泛著柔和的鬆花黛綠,與尋常的湖泊彆無二致。
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差點就要用手去托住下巴。原本應該存在的湖泊,其不遠處盤踞的鬼麵人和深邃的礦井竟然憑空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陸寧安認為自己,似乎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戲弄著。他一步步走向記憶中的“湖邊”,緊抿著乾巴的雙唇。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就是沿著這條路線跟隨長公主的。經過一汪湖泊後,遠遠就看到了鬼麵人,他折返回來,在異木綿的枝乾上撕下自己的衣角做標記,方便找回。
說著,陸寧安的步伐移動,就是這裡!
而現在,那片衣物依然穩固地紮在此處,在枝乾上輕輕飄動。
它的位置、它的形狀,甚至是他撕下時留下的粗糙邊緣,無一不在證實這確確實實是他之前經過的地方。
可為什麼這裡會變成這樣?!
陸寧安的喘息變得不受控製的急促,額頭滲出汗珠。
真他媽見鬼了……
他試圖找到一點熟悉的痕跡和氣息,但無論如何仔細地搜尋。這片土地上隻剩下鬱鬱蔥蔥的樹林。
湖泊呢?鬼麵人呢?礦井呢?
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黑影就這麼消失了?這不可能!這不應該!
他猛然轉身,想找陳晞商量對策,卻看到同行的其他人正站在不遠處,表情各異地望著他。
有人皺著眉頭,全然是困惑不解;有人低聲竊笑,顯然覺得陸寧安離了長公主後有些魂不附體,或是因為驚嚇過度而產生了錯覺;更有甚者開始交頭接耳,手指不時指向陸寧安,話語裡充斥著鄙夷。
“我說,陸侍衛長,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陳晞手下趙允磊率先開口,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他雖從沒想過刻意刁難陸寧安,但他們分屬長公主和晞皇子兩派,自然在關鍵時刻要亮明態度,順勢擊打一番。
“我們都走了一大圈了,哪裡有什麼鬼麵人和礦井?你該不會是自己嚇自己吧。”
另外幾位站在陳晞一邊的世子們,不知內裡,也開始紛紛附和道。
“對啊,這裡和你說的根本不一樣。”
“你是不是記錯了?或者是剛才太緊張,搞混了?”
“陸侍衛長,彆著急!慢慢再細想想,是否你的記憶可能出現了偏差?”謝勉也出聲,他本意是安撫,但他因為太過著急尋到長公主,語氣中不免也夾帶明顯的懷疑,“我沒有半分質疑的意思!隻是大家都想營救殿下,但是……我們不能被虛幻的記憶左右,得冷靜下來。”
謝勉拍了拍陸寧安的肩膀,表示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