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現在要做的,不是酸溜溜地說上幾句玉腰奴的壞話,而是與有榮焉地向人炫耀,她和玉腰奴的關係有多麼親近。
“玉腰姑娘,您點的索喚。”
頂樓門口,有一個身材魁梧的狎司,也就是打手,正守在那兒。
索喚送到,他接過去,先打發走了小廝,這才打開門,送進去。
“給我吧。”
正在指揮幾個雜劇團的人走位排練的玉腰奴接過食盒,對正在樓上忙碌的眾人吩咐道:“都歇歇吧。”
然後,她就提著食盒,進了她的住處。
本來在“春風樓”隻有一處妝閣的她,現在在頂樓一角,專門給她砌出了一個房間。
房間分會客的堂屋,沐浴兼打扮的妝閣室,以及一間臥室。
臥室有窗,推開窗子,便可縱覽一整條巾子巷,就連隔壁的“至味堂”,除了最高一層與這裡等高,其他也是一覽無餘。
尤其夜晚時候,站在窗前,眺望長街,一片燈光輝煌,燦爛若星河。
整個頂樓,隻有這一處房間,現在也隻有玉腰奴一人可以進入這個房間。
她提著食盒走進房間,又小心地關好門,姍姍地走進臥室。
臥室和客堂一個風格,寧靜淡雅。
一桌一椅一方幾,一窗一屏一天地。
窗是圓的,罩了染成碧色的麻製的紗窗,人站在窗前,不影響觀望外邊的風景,站在外邊的人,卻看不到窗中的一點動靜。
此刻在那窗前,正站著一個人。
欣長的身材,皂色的衣衫。
看到那個身影,玉腰奴便謙卑地低下頭去:“公子,你的索喚。”
皂衫男子轉過身來,正是楊沅。
他向玉腰奴點了點頭,接過食盒,道:“我進去吃。”
就在窗頭方向,是六扇的可折疊的木屏風,將它推開,裡邊還隔開了一個空間。
隔開的這個小空間不大,裡邊隻擺著一隻浴桶。
這就是楊沅休息的地方,他晚上宿在這裡,打著地鋪。
因為是用作浴室的房間,所以窗子隻是細長的一條,距地麵也比較高,但窗子透入的光,已經足以小房間的照明。
楊沅是前幾天找到玉腰奴的,他找到玉腰奴的第二天,玉腰奴就對常媽媽宣布了近期要有新歌的消息。
玉腰奴對楊沅充滿了好奇,因為這個似乎擁有點石成金魔力的男人,行蹤非常的詭秘。
玉腰奴按照他的要求改造了“春風樓”的頂樓,還把臥室改造成了內外兩間,讓他躲藏在裡麵。
這讓玉腰奴覺得,他可能不是一個神仙,而是一個有秘密的人。
而且,他的秘密,很可能是見不得光的。
但,玉腰奴隻遲疑了一刹那,便把這個擔心拋之腦後了。
她願意去承擔這個風險,這些時日,她飽受煎熬,那種已經登臨高位,享儘了風光,隨時將會跌若山穀的可能,是她死也不能再接受的。
當她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歌伎,一舉成為臨安最紅的歌伎之後,她就沒有退路可言了。
她隻能繼續往上爬,最不濟也要維持現在的高度,她沒有勇氣去嘗試墜落。
所以,對於楊沅的一切要求,她都毫不猶豫地答應並執行著。
就連楊沅要求她這些時日就宿在“春風樓”,而楊沅自己則藏在與她一板之隔的地方,她都答應了。
要知道,半夜裡他隨時都可以拉開折疊的木屏風,出現在她麵前,
初時,她確曾為此擔心過,晚上躺在榻上,久久沒有入睡。
但她很快就發現,她這個擔心完全是多餘的,這個男人對她沒有任何不軌的舉動。
甚至在她剛剛排練完畢,穿著輕薄的衣衫,一身香汗地回到房間的時候,那時的她是儘顯一個美女的魅力的。
可這個男人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是清明而澄澈的,他甚至沒有多看上一眼。
他手裡,經常把玩一枝金釵,玉腰奴覺得,他應該是有心愛的女人。
……
打開食盒,裡邊是上下兩層的食物。
楊沅把上邊一層拿下來,下邊是一層糕點。
拿起最中心一塊糕點,下邊赫然有一張小紙條。
楊沅把它拿出來,打開看了看,上麵寫著一行小字:
七月初七,沈鶴休沐,擺酒賀生,迎送官紳。
當晚,再於巾子巷‘至味堂’另設酒席,邀密友部下歡聚。
最後麵,畫著一隻鳧水的小鴨子。
木屏風外,玉腰奴還在想著裡邊那個男人為什麼每天都要點一次索喚?
他究竟是在吃東西,還是在通過這種方式與某人進行聯絡呢?
難道……他是個江洋大盜嗎?
一想到這一點,玉腰奴突然一陣興奮,雙腿都因此有些打顫。
從不曾經曆過風雨的小花,根本感受不到江湖的殘酷冷血,隻會覺得它既浪漫又刺激。
這時,房中傳出了楊沅的聲音:“玉腰姑娘。”
“啊?我在!”
玉腰奴清醒過來,雖然楊沅看不見,她還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恭敬地站直了身子。
“你不是說,許多人都在打聽,你哪天公開新歌嗎?”
木屏風後麵傳出了楊沅的輕笑聲:“現在,你可以對他們說了。”
玉腰奴大喜:“公子請吩咐。”
楊沅道:“七月初七,晚,春風樓。這一天,大吉大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