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小駱跟個鬼影子似的,整天幽靈般在宮裡頭亂晃,到處去聽牆根,這誰受得了?
……
“二……二……二當家?是這麼叫吧?”
鴨哥興衝衝地推門而入。
看見有人站在楊沅桌案一側,鴨哥心裡一驚,本要脫口而出的“二哥”,瞬間變成了二當家。
楊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二掌房!不是,副……副掌房!”
“哦哦哦,對對對,副掌房。”
鴨哥憨笑幾聲:“多謝副掌房關照,我們要更換的船都已選定了。
被打沉的有六艘,另外,傷損嚴重不得不換的,有五艘。一共需要十一條船。”
楊沅聽了不禁暗暗點頭。
十一條船,已經可以把這兩支蕃商船隊中最好最大的船都換走了。
留下幾艘也好,總也不能全都換走,那吃相就太難看了。
楊沅便笑眯眯地道:“你不好謝我,這是劉副指揮的意思,本官隻是按照劉副指揮的意思處置。”
鴨哥會意地道:“是是是,小民嘴笨,不會說話,二當家你莫見怪,嘿嘿!”
小駱翻了個白眼兒,又叫錯!
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麵!
楊沅用鎮紙壓住紙張,一邊提筆飽墨,一邊道:“船,就這麼處置吧。
船上的貨,你們搬上碼頭,逐一清點,彌補你們損失之外,一部分上繳朝廷,一部分用來撫恤陣亡將士。
駱知客,你一會兒跟他們去,監督其事。”
這種活兒小駱愛乾,這和聽牆根兒有異曲同工之妙,果然是楊副掌房知我啊!
小駱開心地答應了一聲。
這時,門外腳步聲響起,人還未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地傳了進來。
“楊副承旨,我越想越覺得啊,伱昨夜真是太棒了!”
冷羽嬋穿著一身男式袍服,濕漉漉的頭發簡單地係一個高馬尾,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她方才沐浴的時候,躺在浴桶裡,把昨夜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場麵複盤了一下。
隻覺楊沅從出海開始,簡直每一步決定,都是當時的最優選擇。
他從蕃人對他的態度變化,察覺不妥,便準確判斷出,蕃人要黑吃黑。
他立即調整了計劃,並及時向部下示警。
蒲望泉向他接近時,還不曾露出敵意,他就能果斷反殺。
而且,就連他拍自己屁股一下,當時來說都是最佳選擇了。
一個一直垂涎自己姐姐俏婢的紈絝,下作地占人便宜,小侍女惱羞離去,多合情理啊。
可她實則是溜去底艙放火的,但那種情形下還有誰會懷疑呢?
而楊沅營造出這樣一副形象,才麻痹了蒲望泉,使他瞬間反殺三人,毫不費力!
再之後,他占領頂艙、放開頂艙、逃離頂艙、趁機換船……
每一步,如果他的決策慢上一分或者錯上一步,都不會有今日的大捷。
這人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呀!
冷羽嬋越想,對楊沅越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所以沐浴已畢,她就迫不及待跑來見楊沅了。
女人的傾訴欲,又恰好碰上了她喜歡傾訴的人,那怎麼忍得住?
隻是,這句話說完,她才發現,小駱公公和那個鴨哥也在。
他們在,本也沒什麼。
可是,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為什麼透著一絲古怪的神氣呢。
“嗯?”高馬尾的禦姐向他們挑了挑眉,你們看我乾嘛?
鴨哥和小駱同時移開了目光。
毛病!
冷羽嬋不屑地撇撇嘴,看到案後的楊沅,又眉飛色舞起來:“卑職方才複局昨日之戰,越想越覺得副承旨你真是好厲害啊!
當時那情形,若隻是我,早就被人坑了,虧得有你,帶著卑職輾轉騰挪,見招拆招,尤其是奪頂艙和棄頂艙,那一上一下間簡直是神來之筆……”
楊沅清咳一聲,矜持地道:“冷左衙過獎了,其實我也談不上多麼厲害,還是你我相互配合,和衷共濟之故。”
冷羽嬋道:“副承旨何必過謙,反正卑職是服了你啦,對你心服口服!”
楊沅笑道:“厲害麼?你看,我正寫‘呈狀’呢,但千頭萬緒的,竟不知該如何著筆。”
呈狀,就是下對上的公文彙報。
如今雙嶼島那邊結果如何還不清楚,但也得趕緊寫份呈狀送回去才行。
冷羽嬋現在對楊沅已然前嫌儘釋,連他占了自己晉升機會都不在乎了。
她覺得,人家是有真本事的,那就該服氣。
聽楊沅一說,冷羽嬋便道:“副承旨是智勇雙全的大英雄,刀筆吏的活兒不擅長有什麼打緊。
不就是寫呈狀嗎,卑職的呈狀也沒寫呢,不如就由卑職代勞吧。”
楊沅大喜,這玩意兒他是真不擅長,呈狀的遣詞造句雖然不像奏章那麼講究,可也令人頭大。
楊沅連忙起身“讓賢”:“來來來,你坐你坐。”
楊沅讓開座位,對鴨哥和小駱道:“你們自去忙吧。”
小駱和鴨哥一個急著去接收大船,一個喜歡盯梢窺秘,兩人立即離開了。
楊沅忙狗腿地給冷羽嬋研墨,道:“我想這麼說,前邊一筆帶過就好,咱們從出錢塘灣,發現蕃人陰謀開始……”
這回楊沅倒沒俯身貼著冷羽嬋的耳朵說話。
但他隻穿了一件寬鬆的睡袍,腰間就係了一條細細的帶子。
他這一彎腰,冷羽嬋都不用揚眸,眼角餘光就能梢見他飽滿、結實的胸膛。
那極富陽剛之美的塊壘,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
冷羽嬋頓時不自在起來,屁股底下像坐了一塊針氈似的。
她連忙低頭寫字,可是……提筆忘字了……
呈狀的基本格式就是起首語+緣由句+請批句+結束語+主送者+落款。
可她剛起首就忘字了。
樞密院……“機”怎麼寫來著?
楊沅見她捉著筆,瞪著紙張半晌不動,便寬慰道:“條理要說清楚,還要簡潔凝練,確實不容易,你慢慢想,不著急……”
冷羽嬋把毛筆往筆山上一擱,開始發脾氣:“副掌房你老是插嘴,讓人家怎麼寫呀!
昨夜之事是你我一起經曆的,還用你再說一遍嗎?難道卑職不清楚嗎?你去歇歇好不好啊,都折騰一夜了你不累嗎?”
難得請到一個捉刀人,至少此時此刻楊沅是不敢得罪的,忙陪笑道:
“你說的對,那你寫,我不多嘴了!這一宿鏖戰,我還真又困又乏,那我……先去歇息啦?”
冷羽嬋沒理他,隻是嘟著嘴兒把筆提了起來。
楊沅見狀,乖乖繞過屏風去,往榻上一癱,拉過被子,不消片刻,便呼呼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