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丈雖然是個武將,可比他這蠢兒子精明多了。到了這個時候,如何還不明白秦家要完。
他一把捂住兒子的嘴巴,對趙構道:“官家說的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秦家女兒再好,犬子也耽誤不起三年時光。臣這就回去向秦家退婚,為犬子另擇良配。”
趙構淡淡地道:“朕乏了。”
“是是是,老臣告退。”
吳國丈連忙答應一聲,拉著一臉懵懂的兒子,慌裡慌張地退出了寢殿。
張去為取了寫好的聖旨,拿回來給趙構看了,趙構點點頭,叫人用了寶印便發出去。
隨後,趙構對張去為道:“張大璫。”
張去為忙道:“奴婢在。”
趙構緩緩地道:“再擬一道製命,允秦熺所請,令其致仕丁憂。另,秦家子、孫,全部丁憂。”
張去為心中暗驚,顧不得擦拭額頭滲出的一滴冷汗,喉頭發緊地應了一聲。
趙構道:“殺害秦相的凶手,還沒有抓到。你去告訴秦家,喪事辦完之後,將秦檜停靈於太一宮,以便抓到凶手後,祭奠告慰秦相在天之靈。秦家上下,就在臨安丁憂吧,不必歸鄉了!”
“是,奴婢遵旨!”
張去為急急退出寢殿,出大門時,險險在門檻上一跤摔倒。
他得馬上和秦家做切割了,因為秦家這條船,明顯要沉了!
……
萬俟卨洋洋灑灑,精心寫就了一封奏章。
他把朝中主戰的、有主戰傾向的、並非主戰的但是跟他不是一個派係的官員,但凡能七拐八繞地和嶽飛扯上一點關係的,全都編排了進去。
甚至就連官家曾經最信任,但是現在已經失寵,被貶去湖州養老的楊存中,他都想方設法地和嶽飛拉上了關係。
他以風聞奏事的手法,隱晦地表示:據說,楊存中乃是嶽飛的結拜兄弟。
他也不指望能把這麼多人一口氣都乾掉,但是多列一些人名,被乾掉的必然也就更多一些。
這一炮打響了,他就能成為主和派的領袖,完全繼承秦檜的政治遺產。
他是靠依附秦檜發達的,又是因為與秦檜爭權而遭貶謫的。
但是現在秦檜死了,他想取代秦檜曾經的權柄與地位,那就隻能變成另一個秦檜。
奏章寫好,他打算親呈禦前。
但是當他興衝衝地出了門,就當頭挨了兩棒子。
第一棒子,是楊存中複出了,任當朝樞相。
第二棒子,是秦熺致仕了,秦熺父子全都致仕了。
萬俟卨呆立半晌,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書房,沉默良久,幽幽一歎,把那萬言書就著燭火,一把燒了個精光。
……
秦家失勢了。
在掌握詳儘的證據之前,秦家不會遭到更進一步的製裁。
但是,秦熺很清楚自己家都做了些什麼,也很清楚皇帝既然已經懷疑了秦家,暴露隻是時間問題。
於是,秦熺在被勒令丁憂的當天,便一夜白頭。
楊存中複出了,出任了樞密使一職。
禁軍三衙都是他的老部下,樞密院現在又在他的掌握之中,禁軍可以說是鐵板一塊。
但,所有這些,對於楊沅來說都沒什麼可興奮的。
他很清楚,趙構重新啟用楊存中,和趙構的政治態度沒有任何關係。
趙構隻是為了他的皇帝寶座和他的性命著想罷了。
趙構打壓秦家,也不意味著朝廷對外政策會發生轉變,因為他又重用了萬俟卨,並且把萬俟卨提拔為首相,位在沈該之上。
趙構這是在向天下人,也是在向金國表明他的態度:秦家失勢與否,隻是秦氏一家之事。大宋的態度沒有變,他趙構的態度沒有變,主和的國策也沒有變。
所以,這個“軍”還得“將”,這條龍,還得屠!
……
這是楊沅成為禦龍直都虞候的第三天,他已經結識了一些袍澤,熟悉了守禦的路線。
不當值的時候,他一回家,就會馬上把花音和小奈喊進屋裡,向她們兩個認真請教一些潛伏躡蹤的技巧和一些小道具的運用。
他決定,明天就“將軍”。
因為,一旦等趙構傷勢轉好,那時他再動手,暴露的風險就會大增。
若現在動手,隻要手法巧妙,能夠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那麼所有人都會認為趙構的死,是源於他所受的傷和他所中的毒。
楊沅就可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楊沅磨刀霍霍準備“屠龍”的時候,卻並不清楚,即便他不出手,趙構的生命也將走到儘頭了。
這是一個……惱人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