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沒有“投票權”,但是十家中小部落的力量集合起來,也是不容小覷的一股力量。
想到這裡,上官駱以為他已經明白了小王爺的用意,頷首道:
“學生明白了,若有這些當地的中小部落為小王爺您鼓而呼,這聲勢也有大用。”
楊沅輕輕一笑,搖頭道:“不,你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他輕輕籲了口氣,扭頭對上官駱道:
“先生以為,以我女真金國這種散的不能再散的散裝部落聯盟,這‘都渤極烈’大會的消息,能否守秘?”
上官駱一怔,搖頭道:“不能。”
楊沅又道:“聖山神廟,在上京海蘭路會寧縣吉林安圖縣)。
上京的完顏晏、撒巴山的烏古論、控製了鹹州的完顏征,距聖山神廟的距離,並不比我們遠多少,甚至比一些部落還要近的多。
你說他們會坐視我們在聖山順利舉行會議,推選出一個和完顏亮打擂台的聯盟長出來嗎?
上官駱聽了頓時目芒一縮。
這些權貴一旦成功選出聯盟長,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死守上京城的完顏晏。
完顏晏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豈能沒有動作?
至於鹹州的完顏征,他是完顏雍的人。
完顏雍還不知道完顏元昀這個傀儡已死,但他並不能確定完顏元昀這個傀儡一定能上位。
那麼,他們會不會做兩手準備?
此次聖山盟主大會,恐怕真未必會很順利。
這種情況下,誰若能得得那些地頭蛇的支持,關鍵時刻很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想不到小王爺的思慮竟如此深遠。
楊沅看著上官駱的眼睛,知道他已經懂了,遂微微一笑,說道:“還有就是……”
他輕輕撥了一下馬頭,看向遠山:“令姊未必會把完顏元昀已死的消息告訴這些部落。
既便告訴了他們,在這短短時間之內,他們也沒有新的人選可以推舉。
這樣的話,到了聖山再見到他們,我也有很大的把握說服他們。
尤其是,我還有伱的幫助!”
上官駱振奮不已:小王爺的謀略在我之上!
作為謀士,上官駱並沒有因為這個認知而生出危機感,反而心花怒放。
我果然比姐姐有眼光!
我選的男人,比你選的男人強一百倍!
……
上京城(哈爾濱),是會寧府真正意義上的一座雄城。
曾一度作為金國國都的存在,還是非常壯觀氣派的。
城中有寬敞平坦的街道,有巍峨壯觀的宮城,還有諸多達官貴人建造的府第。
不過,宮城現在是空的。
許多達官貴人的府第,現在也是空的。頂多留了幾個家仆老奴負責灑掃照看。
一部分達官貴人,是已經遷去了燕京。
他們在此地花費重金建造的豪宅,沒住多久,就隻能拋棄在這兒了。
另外一部分達官貴人,則是一直拖延不肯遷去燕京的人。
自從這一次赴燕京和談的眾權貴回來,他們就回了各自的部落,誰敢住在城裡?
那不是讓完顏晏池子裡撈王八,一抓一個準麼?
實際上,完顏晏此番返回上京,按照完顏亮製定的原計劃:
上京主要權貴赴燕京參加和談,他趁機動手,把這些人一鍋燴了。
完顏晏在上京,趁著各部落群龍無首,迅速出兵,一一鎮壓。
然後,上京城中這些豪宅,全部夷為平地!
完顏亮寧肯徹底搗毀這座大金龍興之城,也要把北方權貴、大族,儘數遷往燕京。
這是他加強皇權的重要一步,付出任何代價,他也在所不惜。
可惜,計劃出了紕漏,上京這邊沒出岔子,倒是山東那邊出了問題。
而且,山東路出了問題,直接就影響到了遙遠的上京。
完顏晏現在隻能困守孤城。
當然,城池外邊還沒有圍城大軍。
可是,各個部落現在都斷絕了和上京城的往來,也拒絕再接受上京城的統治。
它事實上,已經成為一座孤城。
政令不出城門。
上京眾權貴們沒有誰的威望足以一呼百應,以致成了一盤散沙。
其實他們也清楚,這麼下去,早晚會被人各個擊破。
所以,他們才一致同意,召開“都渤極烈”大會,公推一個聯盟長出來。
這個消息,也的確沒有瞞過完顏晏的耳朵。
完顏晏清楚,一旦聯盟長出現,哪怕各個部落出於私心,依舊做不到如臂使指,也能發揮出巨大的能量。
到時候,攻打上京城,恐怕就是他們必然的選擇了。
完顏晏豈能坐以待斃。
很早以前,他就派了親信持他的親筆信趕去雙城子(耶懶路,海參崴),麵見耶懶路都統蕭仗策。
蕭仗策鎮守金國北疆,擁兵三萬六千餘,是北地任誰也不敢忽視的一股力量。
如果完顏晏能夠得到蕭仗策大將軍的支持,完全可以趁著上京各路權貴還是一盤散沙的機會,把他們滌蕩一空。
隻要他們穩住了這個金國的大後方,再由此南征,和朝廷南北夾擊,平定遼東叛亂也是指日可待。
如今,蕭仗策的回信終於到了。
完顏晏坐在留守府華麗的大廳中,急急拆開了蕭仗策的回信。
蕭仗策寫的一手好字,學的竟還是宋徽宗趙佶的瘦金體。
用筆暢快淋漓,鋒芒畢露,如同利刃,要斷玉切金一般,
“瘦金體”,實際上應該叫“瘦筋體”。
以“金”易“筋”,是對皇帝禦書的尊重。
完顏晏沒功夫欣賞他的書法,立即就看他信的內容。
看著看著,完顏晏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蕭仗策拒絕出兵。
他的理由是,他麾下兵馬,都是從北方各族各部落征調而來的。
如今諸部諸族征調來的士兵混居於軍營之中,任哪一路也掀不起風浪,他還能鎮壓得住。
一旦調兵離開大營,分兵遣將,諸路進擊時,誰也不敢保證會出什麼問題。
做了逃兵返回本部本族者有之。
臨陣倒戈反手一擊者,也未必沒有。
到那時,北地將更加糜爛。
有鑒於此,他還不如按兵不動。
有這麼一支大軍駐紮在那裡,多少也能起些威懾作用。
完顏晏不確定這是蕭仗策的肺腑之言,還是他想坐觀形勢,再待價而沽。
但蕭仗策既已亮出這個理由,不要說他,就算他請了聖旨來,隻要蕭仗策不想出兵,依舊有的是理由搪塞。
我,隻能靠自己了。
完顏晏黯然歎息了一聲。
蕭仗策可以穩坐釣魚台,觀天下變化,再決定自己投向何方,可他不能。
金國在東北沿海地區設立的曷蘇館路、婆速路、曷懶路、耶懶路四路駐軍,實際上是四大建設兵團。
他們基本上是能夠做到自給自足的。
手裡有糧,當然不慌。
可上京城的駐軍卻是依靠地方供養。
上京城是金國最重要的幾座大城之一。
城中糧儲正常來說,可以支撐半年到一年。
可是好巧不巧的是,今年秋收時節也就是最近了。
可這時候,各部落已經拒絕向上京城納糧。
隻靠城中現有的糧食儲備,最多可以再撐三個月。
三個月後,正是臘月寒冬,滴水成冰。到時候再沒有糧……
一想到那後果,完顏晏便不寒而栗。
不行,我絕不能坐以待斃!
完顏晏慢慢攥緊了手中的信,沉聲道:“立即召總管譚九,猛安杜明唐來見!”
……
綏芬河畔,撒巴山上。
世襲忒母(萬戶長)、駙馬,烏古論訛論看罷兒子的來信,便默默地遞給了妻子畢國公主。
畢國公主看罷來信,說道:“元忠讓咱們出兵,協助完顏征前往聖山?”
訛論點了點頭:“未必要打,元忠說,很可能要配合完顏元昀做一場戲,以促成他的上位。”
畢國公主沉默片刻,不悅地道:“族中大事,自然該你們父子決定。
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原不想理會。
可是,元忠投效在完顏雍麾下也就罷了,現在連咱們族中青壯也要任意征調了。
他們吃完顏雍的軍餉了嗎?
人是咱們的人,出征、犒賞、撫恤,哪一樣不要錢?
他完顏雍屬鐵公雞的,隻叫咱們出兵,卻連一文錢也欠奉。
咱們提著腦袋跟著他乾,已經是仁至義儘了,他還要怎樣?”
訛論也覺得這一回完顏雍有點過份了。見妻子發怒,忙道:
“此事我也正在猶豫。元忠信上說,未必就打,隻是做做樣子。
既然如此,我覺得我們也不必派多少人,隨便支派一些族人過去就是了。
總不好叫元忠在完顏雍麵前難做啊。”
畢國公主想了一想,忽然就流下淚來,哽咽地道:
“我的盈歌被人擄作奴隸,受苦受難。
她從小沒吃過苦的,現在還不知道如何遭罪……”
畢國公主忽然就站了起來,沉聲道:“派兵,至少派一千五百名精壯,軍餉從妾身的私房錢中支用。
不過,可有一條,必須得打!”
畢國公主和盈歌非常相像的一雙丹鳳眼凜然地挑著,說道:
“把越王府派去赴會的人給本公主抓回來,我要用他,換回我的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