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睡袋,不攜帶帳篷又錯過了宿頭的人,就隻能露宿野外了。
好在楊沅他們帶了毯子,半披半蓋,以現在夜晚的涼意,完全頂得住。
午夜的時候,盈歌醒了。
盈歌想去小解,推醒阿蠻之前,她先看了一眼楊沅的位置。
楊沅就睡在她對麵那棵樹下的,但這時那裡隻剩下一張毯子。
盈歌咬了咬唇,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往毯子裡摸了一下,涼的。
也就是說,楊沅已經離開很久了。
“這個家夥……”
盈歌晚上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或許是一種直覺,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那個狐狸精!
沉默片刻,盈歌又歎了口氣,罷了,哪有貓兒不偷腥。至少他還等我睡著才偷。不然,他就是正大光明地去,我又能如何?
做好了心理建設,盈歌才推醒阿蠻,陪她方便去。
……
氈帳中溫暖如春。
沒有掌燈。
雖然楊沅沒有夜光劇本,但他本來也沒有劇本,臨場發揮,隻能口述。
“你聽說過白蓮社嗎?”
“沒有。”
“那麼明教呢?”
“也沒有。”
“沒關係,我簡單地給你講講它們的事跡。”
楊老師一點火氣都沒有,畢竟這麼善解人意的學生,剛剛都給他送過拜師禮了。
所以楊老師非常有耐心。
他的指尖感受著那細膩如絲綢的觸感,緩緩講起了太平道、五鬥米教、白蓮社、明教……
講完了它們的故事,楊老師循循善誘地道:“你有沒有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珠珠是個很聰明的學生,她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問道:“是不是隻要信了它,就有機會實現叫人向往的未來?”
“啪!”
楊沅興奮地在那一團沃雪上,蓋下了一朵小紅花,五個花瓣,長短不一。
“你發現華點了,盲生。”
“什麼?”
“哈哈,你抓住了最關鍵的點,說的太對了。你再想想伱所在的薩滿,可能給人這種期望?”
“這……”
烏答有頓時若有所悟。他們的薩滿教,隻有類似春耕時、秋收時的請神、謝神的儀。
又或者誰生了病,給他驅驅邪,開幾個土方子。
確實沒有明確的,能夠永遠打動人心的宗旨。
楊沅又道:“確定了這一點之後,你們還要有一係列的儀式和詳細的教義。有了教義,才能讓人所行所為,以你的製定為指導。
有了儀式,才能不斷加強你們薩滿在他們心中的神聖感。說到儀式,要有能讓信徒們參與其中的才成。
你們自己在那兒很賣力地跳神,大家隻是看個熱鬨,沒有參與感,怎麼能不斷強化他們心中對你的信仰呢?”
烏答有的眼睛越來越亮,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明星。
她本來就極聰明,以前隻是沒有這個見識罷了。
但是這層窗戶紙,現在被楊沅戳破了。
“你們還要建立相應的組織,就像一個國家,從上到下,各負其責,各有級彆。你們要有與儀式相匹配的活動,時不時就組織大家一起參與。”
楊沅問道:“你會跳神吧?”
烏答有有點小羞澀:“嗯!如果小王爺想看的話,人家可以跳給你看……”
嗯?
聽這語氣,她現在就想給我跳?
楊沅先是心中一蕩,然後馬上就打消了綺念。
啊呸!你都不穿衣服,我哪知道你請的是什麼神。
楊沅咳嗽一聲,道:“總之,這是一個很複雜的係統。如果你無所借鑒,從無到有的話,恐怕得需要用幾代人來不斷完善它。”
說到這裡,楊沅想起一個人來,一個虔誠的女騎士。
楊沅道:“不過,幸好我認識一個人,她有這個本事幫你。我會儘快叫人把她找來,有她幫你製訂這一切,很快你就能擁有一套很成熟的體係……,嗯,就是規矩。”
“小王爺,你真好!”烏答有喜孜孜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她現在完全相信楊沅的話了。
因為楊沅真的在用心幫她,無論她如何謹慎,也無法從中發現一點坑、一點陷阱。
可不是在無私地幫助她麼,楊沅就是在無私地啟發她,開導她,幫助她。
如果,驢蹄大王不爭氣,對不起他的扶持,隻要烏答有這邊成功了,那也一樣能起到巨大作用。
而且,本就有著廣泛群眾基礎的薩滿教,一旦脫胎換骨,它傳染的速度將是非常驚人的!
唐賽兒一介民婦,都能迅速搞出偌大的風雨,何況是烏答有這種即便是在如此不利的環境下,依然在部落中擁有極大權力的人物。
她就不能成為女真唐賽兒麼?
烏答有不僅相信了他的誠意,而且相信就算沒有她的幫助,小王爺也能順利為他的父親完顏驢蹄爭來聯盟長之位。
她是真的沒有什麼可以拿來報答小王爺了,唯有湧泉相報。
這一湧泉,便有些樂在其中。
此後的行程,楊沅和真珠大王設也馬便同進同退了。
楊沅人少,又是晚輩,一路行來,就隻以真珠大王的名義對外接洽,楊沅一行人就完全“隱”了。
夜裡的時候,楊沅經常去加頓夜宵,吃塊“薩其瑪”。
那薩其瑪上淋的蜂蜜,讓他的舌尖能縱享絲滑。
當然,禮尚往來,烏答有的舌尖也能嘗到新鮮的羊奶。
……
“日落西山那哎,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上了鎖閂,大路斷了行車輛。小路斷了行人難,喜鵲老鵠奔大樹。”
鄭小布哼唱著“請神調”,心情很好。
前方就是庫雅拉部的地盤了,這裡的部落首領姓郎。
該部落漢化程度比較高,以農耕業為主。
因為居住穩定,所以他們的屋舍也都是那種固定的大屋。
今晚將要在他們這兒借住,總算不用幕天席地了,還能吃的豐盛一些,鄭小布自然心情大好。
“家雀蒲哥奔了房簷,十家上了九家鎖,隻有一家門沒關,揚鞭打鼓請神仙來哎咳哎咳喲啊……”
鄭小布正唱的忘我,迎麵忽有十餘騎急馳而來
到了近前那些騎士急急勒住馬匹,頭前一人往行來的隊伍看了一眼,抱拳問道:“來者可是真珠大王的人馬。”
鄭小布打量了他們一眼,拇指往後一翹:“不錯,我家大王就在後麵,你們是什麼人?”
來人滿麵笑容地道:“庫雅拉部郎靖仇,奉我家孛堇之命,前來迎候真珠大王。”
“喲嗬!”
鄭小布高興起來:“你們郎家行啊,挺會來事兒的,你們怎麼知道我們途經於此。”
郎靖仇賠笑道:“我族有個行商,路上看到了真珠大王的隊伍,回來就稟報了孛堇。孛堇不敢怠慢,故令小人前來相迎。”
鄭小布喜道:“我們正要去你們部落借宿,你們孛勤是個有眼力的,走,我帶你去見我們大王。”
真珠大王設也馬正和楊沅並轡而行。
二人一路行來,便不斷地縱論天下大事。
這實際上也是雙方的一種互相考較。
楊沅不光有後世的見識,就光是在這個時代,他走過多少地方了?
設也馬雖然年紀長了他一倍有餘,可是見識閱曆放到整個天下的層麵,還真說不過他。
後麵,烏答有珠珠則和烏古論盈歌還有阿蠻同行。
珠珠有意親近這位小王爺的女人,她清楚,她和人家小王爺隻是一段露水姻緣。
畢竟,那羊奶都是小王爺親眼盯著她喝掉的,不就是怕“出事”麼?
而她現在雖然有了很多改良薩滿的想法,但是今後恐怕依舊離不開人家的指點和幫助,那麼和小王爺身邊的女人保持良好的關係就很有必要了。
不過,對於她的有意接近,盈歌是不大領情的。
因為有了醋意,但有機會,盈歌和阿蠻就會刺她幾下。
以珠珠的年紀、閱曆,自然不會跟這兩個小丫頭計較,總是一笑置之。
如此一來,倒是顯得珠珠姐姐頗有風度,倒是盈歌妹妹的不是了,雙方的關係也就緩和了下來。
一旦承認了這種現實,在珠珠有意親近下,雙方關係還迅速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