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大王設也馬來了。
完顏弘康小王子來了。
這兩個消息一傳開,整座聖山都沸騰了。
一個個部落聚居而成的營寨頓時騷動起來。
他們紛紛換上了莊重的袍服,披掛起了心愛的鎧甲,挎上了雪亮的鋼刀,騎上了他們的駿馬,向著山下衝去。
雖然每個部落此次赴聖山之會,最多也就三百多人,因為這兵馬的多寡不是張口就來的,得有適配的供給才行。
可是這麼多的部落,彙集起來也有數千人的隊伍了,聲勢十分浩大,就連七八裡外一片密林中的鳥兒都驚飛起來,在天空中盤旋著,烏雲一般。
遠處一座矮山,當地一個不夠資格與會,隻能負責一些供應打雜事務的小部落裡,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正站在山坡上。
他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對他的玄孫兒感慨萬千地道:“你看呐,這些部落上下一心的場麵,我可是很多年不曾見過了。”
他抬首望天,唏噓道:“上一次,還是大遼天慶四年的時候,阿骨打在‘來流河’誓師反遼。”
老人神情一時悠然,似乎回憶起了他年輕時候的崢嶸歲月:
“誓師之後,他就連著我們,一邊於寧江州、出河店擊敗遼軍,然後,終於擁有了上萬的兵馬。
第二年……我們建立了大金……”
玄孫兒看看山下熱鬨的場麵,再看看老祖宗,一臉的敬畏。
自己的老祖宗,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呐!
……
山下,完顏弘康的大旗、真珠大王的大旗,雙雙趕來。
於是,一支支衝下山的隊伍就迎了上去。
紇石烈吹鼎須發飛揚,手持大刀,衝到完顏弘康隊伍前麵,破口大罵道:“弘康小兒,出來受死!”
另一邊,烏吉赫部的首領用槍指著真珠大王的大旗,大叫道:“設也馬老匹夫,吃我一槍!”
完顏弘康聽到叫罵聲不由勃然大怒,提馬就要衝上前去。
楊沅沉聲喝道:“李尋風,不得妄動!”
完顏弘康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原來他罵的不是我啊,隻好悻悻地勒住了坐騎。
此時,還有幾個半途曾經被人襲擊過的部落,衝上來憤怒地邀戰、叫罵,現場一片混亂。
從那遠山上望過來,就是雙方相會,熱情寒喧的場麵了。
鄭小布見自家大王被人辱罵,臉色一沉,沉聲說道:“大王,待小布去替你取那廝狗頭。”
完顏設也馬淡淡地道:“不必妄動,一切,交給越王世子處理吧。”
鄭小布頓時愕然,扭頭叫道:“大王?”
完顏設也馬沒有理他,而是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完顏弘康的隊伍。
這場麵,那小子應付得來吧?
烏答有珠珠聽了真珠大王的話,臉上掠過浮現激動的潮紅,完顏設也馬這是要認輸了嗎?
鼓動完顏設也馬出山,她也是起了大作用的。
為了堅定完顏設也馬出山的決心,她甚至還用了獨門手法,讓真珠大王連卜七卦,卦卦都是大吉。
可是,現在對於真珠大王的退縮,她卻隻覺得心花怒放。
因為完顏弘康小王爺,現在才是她心目中的天命所歸。
烏答有也側首看向旁邊的隊伍,看到那道越眾而出的身影,眸子都變得濕噠噠的起來。
……
“紇石烈吹鼎!”楊沅策馬上前,微笑地看著他對麵那困獸一般的男人。
紇石烈吹鼎赤紅著雙眼,喘著粗氣,怒吼道:“實話對你說吧,我就不是來參加都渤極烈大會的,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你這個殘忍的畜生,你知道今年冬天,我的部族裡,將有多少老弱婦孺會因為伱而活活餓死嗎?”
“那關我什麼事?他們是你的部落民,又不是我的。”
楊沅理直氣壯,用馬鞭向他一指,道:“是你們勾搭了完顏元昀,意圖將我家的偏房扶正,我因此而攻擊你們,錯可不在我。”
“你放屁!”
紇石烈吹鼎更加憤怒了,咆哮道:“我在燕京的時候,你們知道完顏亮對我們包藏禍心,可是你們有向我們示警沒有?”
楊沅反問道:“我們越王府和你有什麼關係?親戚?密友?同盟?”
紇石烈吹鼎又愣住了。
楊沅道:“既然什麼都不是,我們給你報信兒,那是情分。不給你報信兒,那是本分。有什麼問題嗎?”
對於楊沅這番反問,紇石烈吹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
在赴聖山之會前,楊沅試圖說服曾經被晾在燕京城,想借完顏亮的刀殺掉的幾個部落長,還會把責任推諉在完顏大睿身上。
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經過上次的伏擊,本就無意出山的真珠大王便萌生了退意。
途中二人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後,真珠大王已經明確表態,退出競爭。
因此,他完全可以更強勢一些,也免得這種推諉的借口讓完顏大睿的家族的不滿。
楊沅道:“就算是現在,如果你不參加聯盟,不和我們結為盟友,你和你的部落死活,我依舊不會在乎。
甚至,在今年冬天,你們缺衣少糧,天寒地凍之際,我還可能會親自出兵,徹底掃平你們的部落。”
紇石烈吹鼎的臉龐漲的通紅,楊沅卻話風一轉,道:“你,臣服於我。你們部落今年過冬的糧食,由我來解決。”
紇石烈吹鼎一呆:“什麼?”
楊沅向紇石烈吹鼎後方五花八門的旗幟中掃了一眼,看到了蒲察野部和納懶不哈部的旗幟。
隨著楊沅的目光向他們望去,兩個部落的孛堇心領神會,策馬過來。
他們到了近前,就在馬上向楊沅捶胸為禮,恭聲道:“見過小王爺!”
“你……你們……”紇石烈吹鼎驚訝地看著他們。
之前通過上官駱姐弟,紇石烈吹鼎已經知道,這兩個部落都已同意支持完顏元昀。
此時這是怎麼了?
楊沅後麵,上官駱走馬而至,對紇石烈吹鼎抱拳笑道:“紇石烈孛堇,上官駱這廂有禮了。”
紇石烈吹鼎又吃了一驚:“上官先生?”
在上官駱向紇石烈吹鼎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蒲察野部和納懶不哈部又為何“倒戈”,然後三個人再一起解勸紇石烈吹鼎的時候,楊沅已經撥馬走開了。
楊沅迎向了另一個部落的首領,這位一看就是被“餘奉先”、“楊玄策”偷襲過,而且吃了很大的虧。
因此看著他的時候,神色中既有忌憚,又有克製不住的憤怒。
楊沅到了他麵前,淡定地道:“你是因為途中遭受了襲擊一事吧?人,我帶來了,你聽完再說。”
楊沅揮了揮手,完顏弘康就押著背縛雙手的“餘奉先”策馬過來。
在隊伍的最後麵,李佑帶著一些人,包括盈歌和阿蠻,已經繞過劍拔弩張的雙方,從人群的另一側悄悄上了山。
他們的目標,是山上的神殿。
……
楊沅不知道是自己的氣運太強,還是金人玩弄權術的水平還很低下,他沒覺得解決這些事兒有多麻煩。
當那位在路上被攻擊時險些中箭死去的部落長知道了真相,立即下馬,向楊沅誠摯道歉。
而紇石烈吹鼎在現實麵前,也不能不放棄仇恨,選擇向歡喜嶺低頭。
他來到楊沅麵前,沉聲問道:“小王爺,老夫若選擇效忠於你。你們歡喜嶺真能保證今天冬天有足夠的糧食供給我的部落?”
紇石烈吹鼎對此抱以懷疑的態度。
歡喜鎮自從完顏驢蹄遷去山東路以後,就開始蕭條了。
照理說這個鎮子不可能有足夠的糧食儲備。
尤其是現在歡喜嶺集結了護步答岡地區那麼多的兵馬,每天的糧食消耗都很驚人,還有餘糧供給他們?
紇石烈吹鼎雖已決定向歡喜嶺低頭,但是對於這個問題,他必須得先問明白。
上官駱已經知道海上運糧的事,但他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紇石烈吹鼎。
什麼是他可以說的,什麼不可以,他分的很清楚。這個秘密,得由小王爺親自來說。
楊沅笑道:“歡喜鎮上,當然不可能拿得出那麼多的糧食給你們。”
紇石烈吃鼎臉色頓時一變。
楊沅道:“但是,我可以從彆處弄來糧食。”
紇石烈吹鼎臉色陰晴不定地道:“小王爺,就算上京城裡也沒有這麼多的糧食儲備。
難道說……小王爺你是想先奪到聯盟長的身份,然後再向其他部落借糧?”
楊沅道:“那倒不必,我有辦法從海上運來足夠多的糧食,要多少有多少。
不過,這些糧食可不是白給的,你要花錢買才行。”
紇石烈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相較於今年冬天部落餓死很多人,花錢算什麼。
紇石烈吹鼎欣然道:“那沒問題,沙金、人參、貂皮、角、筋、膠,我們都可以拿來換糧食,”
楊沅聽了這話不由得一個恍惚,他忽然記起他的山陰之旅了。
那一次為了忽悠山陰兵馬都監楚源,他在楚源的白手套楚念秋麵前,扮的就是一個有辦法從北方搞來大量製造弓弩軍械原材料的商人。
想不到這才沒過多久,他還真為大宋輸送起了物美價廉的軍用物資。
紇石烈吹鼎見楊沅眼神兒飄忽,以為他是在等自己表態效忠,紇石烈吹鼎忙以手撫胸,鄭重地彎下腰去:
“紇石烈部落,願奉越王為都渤極烈,從此鞍前馬後,任憑調遣!”
……
因為完顏弘康和完顏設也馬的到來,山下一度人喊馬嘶,劍拔弩張。
來自遼東的“賴觀複”部落,隨之加強了戒備,以免一旦雙方發生混戰,自己受到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