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上前兩步,舉起雙手往下壓了壓,讓殿上安靜下來,然後朗聲說道:
“諸位,本世子有兩個好消息,原打算在請神儀式結束後再對大家宣布的,現在倒是不妨先告訴大家。”
殿上頓時肅靜下來。
楊沅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說道:“第一件事,各位之中有些人已經知道了。
那就是本世子開辟了一條海上商船,可以通過日本國、高麗國,源源不斷地運來我們所需要的武器、糧食、藥材等軍需物資。
有了這些物資,我們要抵抗完顏亮的賊軍,便更有了把握。”
此言一出,那些事先還不知道此事的部落長頓時大喜若狂,殿上再度騷動起來。
楊沅安靜了片刻,讓眾人消化了一番這個消息,接著說道::“諸位應該知道,在上京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是上京留守完顏晏。
在遼東對我們威脅最大的,就是東京留守完顏雍。可是,有件事,是在場各位統統都不知道的……”
楊沅一字一句地道:“那就是,完顏雍,其實是我們的人!”
此言一出,神殿內外,頓時一片嘩然。
烏古論元義站在人群中,大腦已經有些宕機了。
楊沅笑著看向上官明月,說道:“上官姑娘,如果你要效忠於葛王完顏雍,那也沒有什麼。
葛王完顏雍,將被任命為阿買渤極烈。你效忠於他,也就是效忠於我越王府,兩者其實沒有什麼區彆。”
上官明月一時如遭雷擊。
她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此此事不是與她有關,以她的聰明才智,或許能猜出是上官駱對小王爺說出了完顏雍的謀劃。
可現在上官明月恨“完顏弘康”入骨,因此心神大亂。
她完全無法接受她深愛的男人,竟然臣服於一個把她傷害如此之深的人。
站在殿外的烏古論元義腦瓜子嗡嗡的。
完顏弘康怎麼會知道葛王的謀劃與誌向?
難不成葛王真的向完顏弘康表明了心跡,打算提前與朝廷決裂?
那……我還要不要破壞此番聯盟呢?
烏古論元義心中好不糾結。
之前完顏雍是朝廷的“忠臣”,所以他做什麼都無所謂。
等到完顏雍掌握了足夠的力量,其他各路叛軍和朝廷彼此消耗,儘皆力疲之際,葛王趁勢而起。
那時候,他們完全可以說是剛剛看透了朝廷的昏庸本質,為了女真一族的未來,寧可背負叛君的罵名。
那麼,他們之前不管對叛軍做過什麼,自然可以一筆鉤銷。
而且那時各路叛軍實力大損,也隻能放棄舊怨,歡天喜地的投奔到葛王麾下。
可是現在……
在小王爺揭穿完顏雍假忠君的真相以後,他如果再對今日與會的各路孛堇動手,那就是絕了完顏雍的路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
上官明月激動地道:“葛王胸懷天下,怎麼可能選擇附庸於完顏驢蹄、完顏大睿之下!”
上官駱道:“姐姐,如今越王為聯盟長,乃眾望所歸。你覺得,葛王殿下會如何抉擇?完顏雍臣服於越王,是必然的事情,你不會想不明白吧?”
上官明月戴著麵具的臉激動地搖著,她不相信,她不接受,她不敢相信。
她被完顏弘康毀了臉,也毀了她的一切,可她的男人居然權衡利弊之後,選擇臣服於完顏弘康?
那麼在完顏雍眼裡,她又算什麼?
上官駱的話令她徹底破防了,她悲憤、激怒,渾身發抖。
估計完顏雍要是看到她此時的激烈表現,心裡也會有點懵逼。
因為……完顏雍從未給過她什麼承諾,感情上更是處於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境界。
這位自負且偏執的姑娘,對於完顏雍完全就是一廂情願的臆想。
可現在,她已經因為她想象的完顏雍對她的“背叛”而怒不可遏了。
“他不可以這麼做,他不可以這麼對我!我要親口問他,我要他親口對我說!”
上官明月忽然轉身就向殿外衝去。
迎麵幾個部落孛堇立即橫刀於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楊沅道:“放她走!”
那幾個孛堇看了眼楊沅,緩緩退向兩邊。
楊沅道:“第一次縱你離開,看在令弟麵上。第二次放你離開,是看在完顏雍和我們實為盟友麵上。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姑娘你如果執迷不悟,再次對我出手,本世子會親手斬了你。”
上官明月沒有作答,眼見眾孛堇給她讓開了道路,立即飛奔而出。
“不可理喻,姐姐她真是……”
上官駱搖搖頭,單膝下跪,感動地對楊沅道:“小王爺對家姊一再寬容,上官駱感銘於心。”
楊沅道:“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上官駱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家姊若再執迷不悟,駱會親自出手!”
楊沅看向側廂配殿,沉聲道:“烏答有可有備用的神服?”
阿蠻站在配殿門口,遠遠答道:“烏答有馬上就換好衣衫了。”
楊沅點點頭道:“好,好消息,諸位都聽過了。我們必勝,賊亮必敗!”
眾孛堇熱血沸騰,攘臂高呼道:“我們必勝、賊亮必敗!”
楊沅微微一笑,看到重新穿好神服,從配殿走出來的烏答有珠珠,朗聲道:“那就……接著奏樂,接著舞!”
……
五天之後,撒巴山上。
烏古論訛論和烏古論元義,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
訛論臉色凝重地道:“所以說,你冒充賴觀複,登上了聖山神殿,接受了完顏弘康的賜封,受封為忽魯,然後就回來了?”
“昂。”
畢國公主急切地道:“那你妹妹呢?她現在在完顏弘康身邊,兩人似乎還很好?”
“昂!”
訛論道:“所以,你去了一趟聖山,既沒殺死完顏弘康,也沒破壞諸部聯盟,以賴觀複的身份上山,又以賴觀複的身份下山,就這麼回來了?”
元義攤手道:“不然呢?完顏弘康已經當眾宣布了葛王實為朝廷的反叛者,孩兒怎麼辦?
再對他們出手的話,葛王豈非自絕於朝廷,也自絕於各路叛軍了?”
畢國公主道:“你妹妹呢?你既沒見她一麵,也沒想辦法把她帶回來?”
元義懊惱地道:“娘啊,我也得有機會私下裡見到她啊。
如果我直接出現在她麵前,萬一她說漏了餡,兒可不隻一人,還帶著近兩百名撒巴山的勇士呢,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
說到這裡,元義悻悻地道:“而且,孩兒一開始也以為妹妹會受欺負,可是悄悄觀察下來,發現小妹跟完顏弘康好著呢。
倆人那叫一個膩歪,我估摸著我要是想帶她走,她都不舍得。”
訛論想了一想,忽然麵露喜色,道:“如果真是這樣,也未必不好。
完顏驢蹄已被公推為都渤極烈,完顏弘康就是諳班渤極烈。
說不定有朝一日,咱們烏古論家族,又要出一位皇後。”
畢國公主氣道:“你就隻惦念著你的家族,你有替女兒想過沒有?”
訛論道:“剛剛元義不是說了,她和完顏弘康好的蜜裡調油。
咱們不就是怕她在外麵受委屈?既然沒有,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元義遲疑道:“爹,我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對勁兒。
葛王完顏雍豈會甘居他人之下,他怎麼會答應接受阿買渤極烈之位?
再者說,現在公開他的反意,也不符合他之前的謀劃啊。”
訛論臉色凝重地道:“你是說,是那個上官駱轉投了完顏弘康,並對他說出了葛王的謀劃。
而這個完顏弘康,刻意泄露葛王的用心,逼他就範?”
烏古論元義點了點頭。
訛論緩緩地道:“不管是不是,現在隻怕由不得他了。
隻是,葛王若還不曾與完顏弘康通氣,隻怕要措手不及……”
烏古論元義沉思片刻,緩緩答道:“爹,我覺得,如果把咱家的下注比作打牌九的話,大哥應該是拿了個‘蹩十’。”
訛論關心的是天下的局勢和部族的未來,畢國公主關心的卻隻是她的親生女兒。
她對元義道:“義兒,以你所見,這個完顏弘康如何?”
元義道:“娘啊,我覺得,小妹拿的這副牌,可能是‘至尊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