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西跨院裡,被拘押的吏部官員們壓力都很大。
每天都有人訊問他們,從不同的角度訊問,從不同的案情入手,搞得他們心力交瘁。
尤其是左選郎中李建武,之前就有關於他的案件被人舉告到都察院,肖鴻基主動向他示好,給予了關照,事情眼看就要平息,邱舜泉出事,又把他咬了出來。
肖鴻基為了避免蕭毅然等人對李建武的輪番詢問,隻能重啟對他的調查。
雖然肖鴻基的目的是為了把李建武拖在自己身邊,是為了庇護他,但這個審理過程可不隻有肖鴻基一個人,所以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而為了應付這個樣子,李建武業已精疲力儘了。
最關鍵的是,作為他的直接下屬,邱舜泉的舉告有理有據,這是他無法辯駁的。
李建武拖延的目的,一是避免暴露自己其他的問題,從而減輕自己的罪責,另一方麵也是想拖到吏部的反擊徹底展開。
一早起來,李建武食不知味地用過早餐,便等著今日的提審。
他知道,今天一早,肖鴻基就會把他提過去,利用對他的審訊,來擺脫蕭毅然、盧承澤等人對他的糾纏。
可是今天等了許久,明顯已經逾時了,卻還不見有人來提訊他,李建武心中不禁犯起了核計。
忽然,李建武聽到門外有人經過說話的聲音。
初時李建武還有些漫不經心,直到聽到這麼一句:“文經曆,肖鴻基的簽押房搜過了麼?”
李建武激靈一下,立即豎起了耳朵。
“什麼?沒搜?不不不,他家要搜,他的簽押房更要搜。他是我都察院副憲,如果他不出事,誰敢搜他的簽押房?說不定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放在那裡。”
接著就聽經曆司的文天答應道:“好,我馬上親自帶人去搜。”
盧承澤又道:“隗司獄,他的羈押之處要和其他人關遠一些,不要叫他們有互通聲息的機會。”
“盧禦史放心,卑職把他的羈押之處放在甲曆庫旁邊,那兒偏僻,屋舍也大些,畢竟是咱們本衙的人,不好苛待,顯得不近人情。”
“不錯不錯,還是你想的周到……”
幾個人的聲音漸去漸遠,李建武的腦筋立即轉動了起來,誰?要把誰關押在那兒?肖鴻基?難道……肖鴻基事發了?
李建武不是沒有想過,門外這番話會不會是對方有意“釣魚”,但是他的常識告訴他,這不可能。
如果肖鴻基沒出事,那他就是都察院的三把手,誰會拿自己衙門的三把手當魚餌?給他編排罪名?
李建武天天被各個禦史輪流提審,對於盧承澤、文天、隗順等人的聲音都很熟悉。
就算有人膽大包天,敢拿自己衙門的上司作餌,不可能是幾個人合謀作戲,那要守秘就太難了,一旦被上司知道,還有好果子吃?
剛才門外這三個人,就相當於檢察官加辦公室主任加法警隊長,哪有這麼三個人湊在一起編排自己頂頭上司的?
還有就是,昨兒晚上被送回羈押房之前,肖鴻基就說過,今天一早還要審他。
如果肖鴻基沒有出事,為何今天直到現在還沒提審他?
……
樊實、樊冬父子和鄧大娘連早飯都沒吃,就風風火火地直奔仁美坊。
那位官人說的對,咱們去楊家吃早餐。
一進仁美坊,還沒找到侯爵府呢,鄧大娘就扯開嗓門號啕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罵,一路詢問楊沅的府邸所在。
這仁美坊裡住的都是權貴人家,難得碰上這樣的稀罕事兒,於是一幢幢大宅都聞聲開了門戶。
各家的主人自然是不方便上街看熱鬨的,但打發個仆從下人出來探聽動靜就很正常。
仁美坊這等達官貴人的聚居區,就相當於臨安的高檔住宅區,仁美坊的坊正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他叫李有才,做事老練,在官府裡也是有後台有背景的。
樊家三口進了仁美坊一哭一鬨,李有才就領著幾個坊丁跟在了後麵。
慢慢的,從鄧大娘的哭罵聲中,李有才弄清楚了他們此來的目的,便馬上打發一個坊丁,飛也似地跑去楊府報訊去了。
鄧大娘一路哭嚎著道:“她喪天良啊,我一家三口吃了上頓沒下頓,饑寒交迫,生計無著,我那親生的閨女卻隻管享她的清福,對自己的親生爹娘不聞不問啊。”
走到“三元及第”的狀元牌坊下,鄧大娘順手擤了把鼻涕,往石柱基座上一抹,繼續哭嚎著道:“她那親弟弟給人扛活時摔斷了雙腿,無錢醫治,她也不管,生生就變成了殘廢呀嗨嗨嗨嗝兒……”
李有才突然神色一正,大步走上前去,攔到了鄧大娘麵前,麵沉似水。
推著樊冬的樊實一愣,一瞧人家那舉止作態,似乎比他見過的縣太爺還要威風些,便有些怯了。
他低聲下氣地道:“這……這位老爺,您攔住我們一家人做甚?”
李有才往那石牌坊處一指,森然道:“大膽刁民,你們可知這是什麼?”
樊實愣了愣,回頭看了一眼,試探地問道:“牌坊?”
李有才冷冷一笑,道:“什麼牌坊?”
樊實茫然道:“小人不知,還請老爺賜教。”
“這是禦賜的牌坊!”
鄧大娘一聽,把她老頭子往後一扯,雙手叉腰,撒潑道:“什麼狗屁的玉牌坊,你當老娘沒有見過玉嗎?這明明就是一塊石頭!”
四下圍觀的各宅奴仆下人立即發出一陣轟堂大笑,比起這沒見識的鄉下人,他們忽然就覺得自己見多識廣了呢。
馬上就有人笑著給他們科普起來:“老虔婆,人家李坊正說的是禦賜,不是玉製。知道什麼叫禦賜嗎?那是官家賜建的牌坊,是朝廷給立的。”
李有才厲聲道:“禦賜的牌坊,你這老虔婆竟敢在上麵擦鼻涕?”
鄧大娘一聽,臉刷地一下就白了,訥訥地道:“老……老身不知道啊,老身不認識字。”
樊實忙賠笑道:“這位老爺,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啊。”
李有才冷笑道:“不知者不罪,那還要官府做什麼?罷了,念你們無知,又是初犯,本坊正也不為己甚,就不把你們送官究辦了,但這牌坊,你們得給我擦洗乾淨,擦乾淨了,用淨水至少衝上七遍。”
李有才一呶嘴兒,就有坊丁去取了掃帚、抹布、水桶、梯子,往他們一家三口身前一放。
李有才雙手一背,淡然吩咐道:“看著他們,什麼時候打掃乾淨了,什麼時候放他們走人。”
說罷,李有才便揚長而去。
如今給樊氏一家三口派了活兒,想必楊府就有時間思量對策了。
不過……,一想這一家三口的身份,李坊正便搖了搖頭。
清官難斷家務事呀,這事兒不管誰來辦,都叫人頭痛,難呐!
石牌坊下,樊實和鄧氏傻了眼。
鄧氏隻是在石基座上抹了一把鼻涕而已,可是看這架勢,人家是要他們爬著梯子上去,把整座石牌坊都清洗一……七遍?
兩公母扭頭看了看,幾個坊丁抱著胳膊,正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嚇得他們瑟縮了一下,也不敢爭辯,隻好不情不願地抬起梯子,走到石牌坊下。
坐在輪椅上的樊冬,便孤零零地曬在了烈日下。
……
楊府東院兒,艾曼紐貝兒和藤原姬香貪睡了許久,這才醒了。
看到姬香,想起昨夜二人一起的癲狂,貝兒便有些羞窘。
姬香倒是毫不在意,她不但有過太多和花音、小奈並肩作戰的經曆,而且這位大姑娘以前的癖好可不怎麼正經。
昨兒夜裡倒戈,幫著楊沅整治貝兒時,她就沒少揩人家貝兒姑娘的油。
見貝兒害羞,姬香愈發放肆起來,在她豐臀上便狠狠拍了一巴掌,哈哈大笑。
“你我都是女人,忸忸怩怩的做什麼,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笑鬨了一陣,姬香便扭過臉兒,衝著外邊就沒好氣地喝道:“沒聽見我們都起了嗎?快進來侍候我們更衣。”
多子端了一盆清水,邁著小碎步進來,姬香便又瞪眼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非得支一支動一動!”
貝兒見了不忍心,柔聲道:“姬香啊,不要這麼凶,我看人家很溫馴的。”
姬香道:“你不懂,有的人天生犯賤,你要是給她點好臉色,她就要上天了。”
多子也不言語,隻在心中冷笑。
臭丫頭,你就囂張吧!
我今天可都上口了,還是當著你的麵偷的家!
等我討得了楊沅大人的歡心,看我怎麼整治你這個小婊咂!
貝兒也不知道這對“主仆”的關係為何如此古怪,不過姬香似乎也就是嘴巴厲害一些,對這個溫婉漂亮的小女仆呼來喝去的,以使喚她為樂,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兩人穿戴整齊,見天光早已大亮,貝兒便有些難為情。
雖說是二郎留宿她的,可一覺睡到現在,去向鹿溪請辭時,難免羞澀。
貝兒便拉上姬香遮羞,道:“姬香啊,我要向鹿溪夫人告辭了,你陪我去吧,我……對楊府的路不熟。”
姬香大咧咧地道:“成,我陪你去,你不用太在意的,鹿溪性情溫柔,脾氣好的很,不會怪你的。”
兩人從東院出來,到了正房,就見管事領著一個坊丁,正站在鹿溪身前,對她說著什麼。
待那坊丁由管事陪著出去,姬香才一拉貝兒,讓她上前告辭。
貝兒還沒開口,鹿溪已然吩咐小阿它:“阿它,去請丹娘夫人來,我有話問她。”
貝兒本是要請辭的,見鹿溪臉色凝重,不禁關切地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
鹿溪歎了口氣,就把丹娘與家人之間的恩怨,對貝兒和姬香簡單介紹了一番。
雖然鹿溪說的非常簡單,沒有什麼渲染性的描繪,還是讓貝兒和姬香聽的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