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楊沅有事報與本王,如今就在外麵候著呢,來都來了。”
中國八大原諒,“來都來了,都不容易,都是朋友,還是孩子,人都死了,大過年的,給個麵子,為了你好”……
饒是湯思退這般人物,人家“來都來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於是,楊沅就被喚入了政事堂。
趙璩當著兩府六部眾宰執,把湯思退方才的提議一說,楊沅就跟個炮仗一樣,當場就炸了。
“湯相公一番美意,下官年紀輕輕,便能主政一方的話,更是求之不得,本沒有拒絕的道理。”
“可是,清白乃做人根本,名聲是立世基石。既然有這許多誹謗之言加身,下官若是不把它洗刷乾淨,還有何臉麵生存於天地之間,更不要說主政一方為民而謀了。”
“有人誹謗下官謀方家之財,查呀!誹謗下官建拈花小築而蓄妖姬,查呀!誹謗下官為新金奸細,查呀!下官寧願不要這大好前程,也要一身清白!”
湯思退眉頭一皺,不悅地道:“楊僉憲,關於你的諸多非議,一時之間,哪裡就能查的清楚?
難道為此就任由朝野紛爭不休,你要顧全大局!”
楊沅道:“查不到,那就是沒有。沒有,就該還下官以清白。無據而猜議,就是誹謗。誹謗就是妖言惑眾,這是罪,以罪治之,何來紛爭?”
湯思退鄙夷道:“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竊名。楊僉憲你不以家國為重,耿耿計較於一己之名,虧你還是三元及第的狀元之才,釣名之士,非賢士也。”
“湯相公,你這是不是誹謗?曲尚書,你說他這是不是誹謗,他誹謗我……”
湯思退大為不悅,拂袖道:“監國,國之忠良,當不誘於譽,不恐於誹;率道而行,端然正己。
楊沅此人,好大喜功,貪名者必敗德,此人斷然不應留於中樞了。”
楊沅曬然道:“湯相公這是要欲加其罪麼?下官隻是要洗刷清白,怎麼就敗德了?湯相公這是要以莫須有而加罪不成?”
湯思退聽了勃然大怒,他怎麼敢的,敢把本官比作秦檜老賊!
湯思退立即對晉王道:“監國,楊沅此人目無尊卑,誹謗上官,下官請監國罪之!”
楊沅攤手道:“下官還什麼都沒做,剛剛被監國喚上堂來時,還要下官顧全大局,含冤忍辱。
下官隻是愛惜名聲,不願將就,這就敗了德,還有了罪了?”
“鵝鵝鵝鵝~,咳咳!”晉王聽的忍不住噴笑,急忙忍住。
湯思退怒不可遏地道:“監國不可被他巧言所惑,智者當明察。”
楊沅道:“監國要是不聽湯相公的,湯相公就要治監國你一個不察之罪了。”
“豎子,住口!”
湯思退怒不可遏,他不到四十歲便官居宰執之列,何曾被人這般當眾嘲諷過。
湯思巡憤然道:“察不明則奸佞生,奸佞生則賢人去,賢人去則國不舉,國若不舉,則……”
楊沅反正是打算對保守一派發起總攻了,也無須再顧忌什麼,所以今日說話才這般肆無忌憚。
他馬上截口道:“國若不舉,下官唯有以一腔熱血酬之。公若不舉,某願拜為義父。”
湯思退聽得一窒,前一句還聽的明白,後一句在說什麼東西?
兩府六部眾宰執儘皆陷入思索之中,狀元公這後半句話必然有典故。
可是,關於這句話,最有名的典故就是三姓家奴呂布。
然,呂布生平與他二人此時所辯全無關係。
所以,狀元公這句話,定然與呂布無關。
那麼,他這句話出自何典,又是何梗呢?
慚愧啊,人家到底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吾竟不知他這句話出自於何典何故。
“鵝鵝鵝鵝鵝鵝……”晉王趙璩突然肩膀聳動,控製不住地大笑起來。
湯思退在腦海中遍搜經典,都找不出楊沅此言的出處。
此時忽見晉王笑的一臉猥瑣,轉念一想,不禁氣的差點兒吐血。
淦!哪有什麼典故,這個有辱斯文的狗東西,他就是在明晃晃地罵我呀!
沈該卻是深深地望了楊沅一眼,
方才楊沅意外出現時,他心中便有些意外。
再見楊沅嘻笑怒罵,當著兩府六部眾宰執全無懼色,竟然當眾與湯思退叫板,沈該心中愈發驚疑。
這楊沅竟敢如此放肆,恐怕……他手裡掌握著的,不隻是晉王殿下轉給我看的那些東西吧?
想到這裡,沈該覺得,他該主動表態了。
主動出手,才能把局麵控製在可控範圍之內。
如果再讓楊沅和湯思退繼續對罵下去,天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局麵。
想到這裡,一直緘口不言的沈該清咳了一聲,緩緩地道:“這裡是政事堂,不是市井弄巷!湯進之、楊子嶽,你二人身為大臣,還當顧全體統!”
湯思退雙目赤紅,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該。
這老東西什麼意思?楊沅冒犯我堂堂執政,你居然各打五十大板?
沈該端起茶來,緩緩呷了一口,老眼中一抹餘光,從一臉淡定、不氣不惱的楊沅臉上掠過。
他把眼皮一撩,對趙璩道:“監國,本相以為,針對楊沅的諸多非議,確如楊沅所說,不妨徹查。
若查無實據,則從此再不許人無端提起,否則就以謗罪入刑,如此自可禁絕謠言。
如果要楊沅背負一身毀謗離開朝廷,看似息事寧人了,實則隱患無窮,不可取!”
湯思退聽得目瞪口呆,我向你彙報的時候,你可是點過頭的呀,如今這般又是何故?
晉王聽了,便漫聲道:“眾大臣的意思呢?”
楊存中和陳俊卿異口同聲地道:“下官附議。”
陳康伯拱手道:“沈相公所言甚是。”
禮部尚書曲陌對他女婿頷首道:“沈相公資深而望重,此議不失為老成謀國之言。”
兵部尚書程真、戶部尚書析折、刑部尚書張方旬、工部尚書侯可意紛紛表態道:“下官附議。”
雖說不知道他們附的是沈該的意還是曲陌的意,但顯然是一個意思。
唯有吏部尚書譚鷹炆,因為對楊沅恨之入骨,所以一言不發。
湯思退眼見沈該表態,眾大臣景從的一幕,一抹寒意突然襲上心頭。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升遷太快,在任何一個位置上坐的時間都太短的弊端竟然如此之大。
眾宰相、執政、尚書們,平時與他稱兄道弟,你好我好。
可是真正需要站隊的時候,竟然都不肯站在他這一邊。
讓他心驚的是,這隻是否決了他的一個提議麼?
絕對不是。
他籌謀良久,事先已經征得各部大員默許,本該十拿十穩的一個提議,竟然就這麼被推翻了,這是一個征兆。
一群虎狼,原本各自在自己的地盤上遊弋著,彼此相安無事。
忽然有一天,它們不約而同地向其中一方的領地逼近,亮出了獠牙,露出了利爪。
那麼它們接下來,就絕對不會隻是對他咆哮幾聲。
此番“便殿議政”,兩府六部各位執政中,除了一個既不讚同也不反對的吏部尚書,全部對湯思退投了反對票。
從政事堂恍恍惚惚地走出來的時候,湯思退隻覺得走在他旁邊的不是一群同僚,而是一群正在覬覦著他,思量從何處下口,撕扯他一身血肉的鬣狗。
湯思退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忽地一腳便踏了個空。
還差兩階,他就能走上平地,這時卻一個踉蹌,單膝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幸虧他急急以雙手撐地,這才避免了狼狽地滾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