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油當然不是油,而是熬粥時浮於粥麵上的那一層濃稠液體,它還屬於一種中藥材,具有食補的效果。
最近楊沅比較忙,已經有四五天不曾過來了。
小楊省正抿著米油,一邊玩耍,一邊隨意吃上一口,忽然看見父親來了,小楊省立即紮散開小手,歡喜的咯咯直笑,小屁股也在巧雲懷裡墩了起來。
“哎呀,我的小少爺,你快彆蹦啦!”
夏天天氣熱,小丫頭穿的較少,被楊省這麼一蹦,把巧雲的領口都墩得敞開了些,露出一角緋色的“訶子”。
楊沅身材高大,貌相英俊,如今又漸漸蘊養出了貴氣,舉止之間,對小姑娘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所以格外有些不自在。
楊沅笑道:“來,把他給我。”
楊沅雙手接過楊省,楊省立即摟著他的脖子,把小臉貼過來,也不管嘴上還有米糊,便蹭到了楊沅臉上。
巧雲趕緊抻了抻衣領,微微暈著臉兒站到一邊。
楊沅道:“你先出去吧,我來喂他。”
楊省現在滿了周歲,已經獨置一房,由丫鬟陪睡照顧。
巧雲答應一聲,便去了小少爺的房間,楊沅就抱著楊省,自己喂他喝粥。
楊省哪裡還肯吃飯,閉緊了嘴巴躲閃著,奶聲奶氣地喊:“玩,爹爹,玩。”
楊沅無奈,隻好放下粥碗,拿過玩具來陪他玩耍。
楊沅把個軟布的小鴨子往上一拋,再落下來,楊省便樂得嘎嘎直笑。
於是,他抓起一個泥胎的“摩喝樂”,虎了吧唧地往地板上一摜。
“啪!”
挺好的一個“摩喝樂”,登時摔的四分五裂。
“好兒子,真有力氣!”
楊沅拍掌大笑起來。
……
湯府裡,湯思退坐在榻上,臉色十分的難看。
他已思量了許久,反複權衡盤算。
可是大病之下,饒是他這般精明人物,思慮太多也覺得腦力不濟,身子愈發虛弱起來。
趙諶沉聲道:“湯相公,這大宋江山,本就該由我來坐。
湯相公才學胸襟、膽略本領,雖伊尹周公,亦不過如此。
孤若能得湯相公相助,撥亂反正,匡扶正統,此生絕不負卿。”
第五浮屠道:“皇太子是大宋最正統的繼承者,湯相公是大宋忠臣,如何選擇,還須猶豫麼?”
湯相公閉了閉眼睛,趙諶忙道:“湯相公仍在病中,體力不繼,隻管躺下說話。”
說著,他親自上前,攙扶著湯思退,讓他躺下,給他墊好枕頭。
湯思退長籲了一口氣,啞聲道:“皇太子確是我大宋正統,是我大宋江山的合法繼承者。”
方才,第五浮屠已經讓趙諶給他看過了足以證明他身份的信物。
他的閣牌、印璽、冊寶和他在金國時,與父親欽宗之間的幾封往來書信。
這些,足以證明他的身份,湯思退也不能否認。
湯思退道:“但,昔日我大宋失去北方半壁,江南亦岌岌可危,是高宗皇帝收拾河山,再立社稷。
一切已從頭再來,曾經的一切,如今提起,還有何意義?”
趙諶激動地道:“為什麼沒有意義?孤還沒有死!昔日國難,九皇叔(趙構)得父皇詔命,為兵馬大元帥,磁州知州宗澤、相州知州汪伯彥為副元帥,統領河北諸郡兵馬勤王。
這‘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天下’二字,可是九皇叔擅自加上的,詔命中並無此意。
此後形勢如此,九皇叔暫攝了天子之位,倒也沒有甚麼。
可,本太子一旦歸來,他這皇位就該讓出來。
更不要說,九皇叔如今已經不在了,當今這個官家,隻是九皇叔收養的一個繼子!”
湯思退閉著眼睛道:“天下已定,夫複奈何?”
第五浮屠道:“如果成都那位官家回不來了,又或者他回來了卻駕崩於臨安呢,帝位何屬?”
湯思退驀然睜開眼睛,駭然看向第五浮屠。
第五浮屠緩緩地道:“他的長子,今年才不過十三歲。小小年紀,如何能穩定大宋江山?”
湯思退沉默半晌,複又緩緩閉上了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道:“湯某,是今上之臣。今上在世一日,湯某絕不背叛!”
第五浮屠與趙諶對視了一眼,雙雙一笑。
……
肥玉葉自從那日應承了母親,說要央求乾娘幫她擇婿,她這娘親便無休止地追問起了進度。
這段時間楊沅麻煩纏身,肥玉葉都看在眼裡。
她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找楊沅商量這些事情,隻好搪塞母親。
實在受逼不過時,她便去李師師處避難,以此躲避母親的盤問。
時間久了,玉葉的母親談氏便起了疑心。
談婚論嫁,當然不可能三言兩語、三天五天的就能談定下來。
可是,總不至於這麼久了,連相看的是什麼人家,都不能跟她這個母親言說吧?
今日肥玉葉回了“陌上花”繡坊,談氏又追問起女兒的婚事,肥玉葉招架不住,就說快要有了眉目,她馬上就去催促乾娘,待有了準確消息,就報與母親衡量。
可這一回,談氏沒有再輕信她的話。
談氏懷疑,彆是女兒根本沒有找她乾娘商議,純粹是在搪塞她不成?
所以,肥玉葉前腳剛走,談氏馬上就乘了一架腰輿,悄悄跟上了女兒。
談氏也有她的小聰明,知道一旦進了仁美坊,坊中清靜,道路上行人不多,容易被女兒發現,所以追到仁美坊附近時,便叫人停下了。
眼見女兒確是進了仁美坊,應該真是去見她乾娘李夫人了,談氏也就放下心來。
思量已定,談氏就想回府,且再等女兒幾天,看看有無進一步的消息。
結果她剛要走,就發現女兒和李師師又出來了。
李師師如今容顏宛如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隻是她原本就風姿綽約,風情極美,如今又是傍晚,談氏離的遠,也看不仔細。
隻是那輪廓體態,確係李夫人,所以談氏也就沒有多想。
李夫人陪自己女兒出來,這是去見男方了?
想到這裡,談夫人就有些不悅了。
李夫人不該這般不懂人情世故才對,哪有女方如此上趕著的,難道那男方門世身份特彆的高貴?
談氏想看看女兒相看的究竟是什麼人家,於是便又悄然躡在了後麵。
她離的很遠,再加上肥玉葉和李師師任哪一個也沒想過會有人盯她的梢,所以談氏一路遠遠跟著,二人竟全無發現。
不然,以她二人耳目之聰,隻要稍稍起了疑心,談氏的跟蹤就休想瞞過她們。
談氏這一路跟著,就見李夫人和自己女兒挽著手臂,親密無間。
二人一起去了後市街,一同逛了中瓦子,這……
哪裡有去什麼人家的樣子?
二女這分明就是在逛街啊。
她們去買了首飾,去買了胭脂水粉,你給我插一支簪子,我給你唇上抹一點胭脂……
那親密無間的舉動,她這個當娘的都沒跟自己女兒親熱過。
再遠遠看著,她們二人挽著臂膀,說說笑笑進了酒樓,談氏夫人便陷入了無儘的迷惑。
忽然之間,一個令談氏夫人頗感驚怵的念頭便浮上了她的心頭。
肥家經營繡坊,談夫人平素交往的都是富商夫人,也聽她們講過一些所謂的“契若金蘭”。
此時所見,女兒明明說要去見她乾娘,催促乾娘幫她擇婿,結果卻隻見到二女耳鬢廝磨、親密狎昵如同一人。
李師師的美貌與風采,本就是令女人看了也要為之心折的。
談氏夫人便想到,自己女兒以前經常與李夫人在“清塵堂”裡一同沐浴。
談夫人又想到自己女兒遲遲不肯嫁人。
談夫人還想到女兒去樞密院做女官時,她的左右手也是貌美如花的少女。
她從不曾聽女兒談起過一個少年男子,平時說起話題,不是李夫人就是什麼冰欣、羽嬋,後來還加了個什麼貝兒,說是個胡女,就……
奇奇怪怪的。
完了,我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難道她不喜歡男人,卻偏偏喜歡了女人?
談夫人遠遠地候著,直到李師師與肥玉葉從酒樓出來。
二人飲了酒,舉止更加的親密。
就見二人信步而去,這裡買一杯冷飲,你一口、我一口,誰也不嫌棄。
那裡河邊摘幾朵花兒,我幫你簪在鬢上,你幫我插在髻間,眉眼盈盈。
談夫人遠遠的看著,正因看不清細節,所以尤其顯得曖昧。
完了,完了,果然如我所想……
談夫人心都涼了,她再也沒有勇氣跟下去了。
眼看著二人“偎依”著回了仁美坊,一想到二人回去,便卿卿我我、假鳳虛凰的諸般行為,談夫人好不痛心。
她家中一切,以前全憑丈夫做主,丈夫寵慣著女兒,她也就不做乾涉。
可現在,丈夫久滯於北國不歸,女兒居然越走越偏,成了這般模樣,她再不管,這個家要散呐!
談夫人回家了。
她沒勇氣去“捉奸”,她怕女兒羞愧難當,萬一想不開自儘,這個家就真的完了。
回家之後,談夫人就去祠堂跪下了,她要向列祖列宗請罪,她沒教好女兒。
談夫人哭訴了許久,才紅著眼睛出來。
她決定了,明兒一早就去找媒婆,親自操辦女兒的婚事。
假鳳虛凰哪有前途!她絕不能讓玉葉一錯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