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陪著晉王去過臨安夜市、勾欄瓦子,她頭一回知道,世上還有在夜裡比白天還要繁華熱鬨的地方。
殺了晉王,偽造成晉王畏罪自殺的模樣,但是結果呢?
她真的還有機會活著離開?
她真的還有機會得到金國皇帝的封賞?
她不相信,根本不信。
可是,如果不遵從“血浮屠”的命令,她的家人就將性命不保。
那是養育她長大的親人,她同樣不舍得因為自己而置他們於死地。
但她還這麼年輕,她也真的不想死啊。
她一直猶豫著,掙紮著,苦惱著,糾結著……
可是,時間不等人,再不做出決定,什麼都來不及了。
到那時除了按照血浮屠的要求去做,她便再也沒了退路。
“扶光,先委屈你一段時間。等爺把左鄰右舍的宅院買下來,擴建了王府,便給你單獨置一座院子,撥些丫鬟下人給你聽用。”
“扶光,你和寒酥算是半個同鄉了,要不就讓她的院子與你挨著,閒時寂寞了,你找她聊天說話也方便。”
“扶光,其實本王這些愛妾人都很好的,也就王妃被我那書呆子嶽父教的呆板了些,你平時不往她麵前去湊也就是了。”
回想著晉王趙璩對她私語過的一些溫柔的話,扶光的目光漸漸穩定下來。
她取過一枚玳瑁簪,藏進了袖筒,深吸一口氣,走出了房門。
她決定了,為了她的幸福未來,同時也能保全她的家人,她必須要去做一件事。
她的未來能否把握在自己手中,全看此舉了!
……
賞,放在飲宴當中並不違和。
皇帝經常在各種慶祝場合賞賜大臣們東西,這也是自古以來的風氣。
唐明皇曾經鑄造過一批金子做的“開元通寶”,他在宮門樓上飲宴時,就抓了大把的“金開元”拋下樓去,任由宮人搶拾。
如果是與民同樂的日子,那百姓們也有機會搶到“金開元”,這可是白來的一份財富。
相比起來,宋朝皇帝倒是更加內斂一些,他賜的財物不會那麼貴重,象征意義大於財富本身的價值。
而且他也不會坐在城門樓上,信手往城下拋灑金銀,讓宮人和百姓你爭我搶。
不然,就算他乾的出這種事,也要被百官噴個滿臉唾沫星子了。
今日他賞賜宰執以下文武百官的是錦緞,價值雖然不菲,倒也算是妥當。
當然啦,絲絹製成的簪花也是必不可少的,這是大宋官場的保留節目。
所以,滿朝文武的官帽旁,都簪了一朵漂亮的絹花。
而封賜就甚為隆重,尤其是有朝廷正式頒發的任命、冊印等物,那就不方便在酒席宴前進行了。
這是國家大典,很隆重莊嚴的事情。
但,這並不妨礙皇帝在這樣喜慶祥和的場合去宣布這些事情,具體的儀式可以回頭再補。
所以,此番淮東大捷涉及到了功臣,全都在席間得到了嘉獎與封賞。
負責調度的、後勤的、前線征戰的……
所有的有功人員中,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楊沅、邵宏淵和李顯忠。
沒錯,邵宏淵此番功勞,還在李顯忠之上。
因為此番主持兩淮大戰的敵方主帥耶律元宜的那顆人頭,就在他的手上。
其實真要認真算起來,李顯忠此番是有過無功的。
他那“中心開花”的戰術,雖然沒有錯估敵方的實力和作戰目的,卻錯估了己方的人心。
最後如果不是楊沅以身入局,用自己“兩淮監軍”的身份迫使各路兵馬來救,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楊沅的戰表中壓根沒提這種危險處境的出現。
楊沅堅持聲稱,自始至終,就是為了執行李顯忠的“中心開花”戰術,而且這一戰術獲得了成功。
如此一來,楊沅的功勞便被分薄了。
其實上麵的人也知道真相,但這時李顯忠有功無過,也更符合朝廷的利益。
所以,朝廷心照不宣的,把李顯忠列為了繼楊沅、邵宏淵之後的,此役第三大功臣。
邵宏淵在待漏院時替楊沅手接柿蒂,姿態已經放的很明白了。
而李顯忠呢?
他對楊沅沒有任何表示,無論是言語上還是行為上。
大恩不言謝!
楊沅對他的這份恩,根本不是這些舉動所能償還的。
不過,他自己把這如山之重的恩情記在心上,卻對誰也不說,他也不怕楊沅會因此誤認為他薄涼寡性,這種做法,嗯……就很武將。
官家趙瑗宣布了對楊沅的封賞決定:封爵開國郡公,從侯爺變成了公爺。
調離都察院,任門下省左諫議大夫。
大家都是官場中人,太熟悉官場中事了,這麼安排,一聽就是把他當宰相培養了。
皇帝尚年輕,這麼年輕就得到皇帝信任的大臣,隻要君臣相得,前程便是無可估量。
這樣的大臣,本來是有兩個的。
一個是湯思退,一個是楊沅。
如果這兩人俱得官家寵信,便是大宋官場上最閃亮的雙子星。
隻是,楊沅正輝惶時,湯思退卻已黯淡無光了。
在官家宣布這一決定時,不少官員便悄悄去看湯思退,但湯思退神情平靜,毫無異狀。
這份心性,倒是讓文武百官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如此心性城府,可惜了,如果不是走錯了一步,他就是大宋不久之後的首相啊!
而在官家宣布對楊沅的封賞時,鵝王趙璩就端正了坐姿,瞪圓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長氣,蓄勢待發,準備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