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諶忽然察覺自己能發出聲音了,因此剛被帶入城樓,他便急不可耐地大聲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怕這個可怕又可恨的將軍再次阻止他說話。
他這一亮身份,登時驚住了室中所有人。
楊沅在趙諶坦白身份的時候,目光便迅速掠過了室中所有人的臉。
然後,他放心了。
從各人震驚的神色楊沅就知道,此刻室內的這些人,都沒有參與金人的陰謀。
趙瑗震驚的幾乎從榻上硬生生地坐起來。
靖康之變發生的那一年,就是趙瑗降生的那一年。
他知道趙宋皇家遭受的這場劫難,而且知道很多細節。
但他實未想過,今時今日,他竟能看到故事中的人物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麵前。
靖康二年時,欽宗被金人騙到青城,命皇太子趙諶監國。
這個青城不是青城山,而是東京汴梁城外的一處祭天齋宮,是皇帝出城祭祀天地時齋戒歇息的宮殿。
不久,金人又逼徽欽二帝下諭,讓太子也去。
當時太子趙諶身邊的人產生了分岐,有人想護太子突圍南逃渡江,有人想從民間尋找與太子相像者殺死,把屍首送給金人瞞過他們,也有人膽怯,想送太子入金營。
大家商量了五天,居然也沒商量出個結果。
金人威逼日緊,最終他身邊人還是把太子和皇後同車送往了金營,從此再不聞其消息。
想不到今天……
沈該突然向趙諶行了一禮,從容道:“足下究竟是不是我大宋欽宗皇太子,我等還不能確定。足下說,是金人使節將你送返的?”
趙諶斷了一條腿,此時跌坐在地,形容狼狽。
“不錯。”
“金國遣使,我大宋朝廷為何一無所知?”
“呃……因為金國急於求和,將孤送返,這個……兵部張侍郎得知消息,不敢截留,我們腳程又快,所以臨安事先不曾得到消息。”
他這麼一說,楊存中的目光便淩厲起來:“張侍郎竟也不曾派人護送你們過來?”
趙諶臉色一變。
室中幾位大臣互相遞個眼色,如今正在兩淮節製著十餘萬大軍的張侍郎,顯然是大有問題了。
魏良臣馬上奏道:“陛下,臣以為,當立即命李顯忠、邵宏淵返回兩淮,主持大局。”
“準!”
趙瑗也知道事態嚴重,馬上命人去召李顯忠和邵宏淵,同時命人當場擬旨,給李顯忠和邵宏淵各寫了一道密旨,加了印鈐。
這樣,二人回到前線,拿回兵權,立即就可以亮出聖旨將張侍郎拿下。
本來這旨意隻給李顯忠就行了,但誰也不知道現在兩淮情形,萬一張舒寧已去了淮西呢。
李顯忠和邵宏淵本就在宮外,聞聽召喚急忙上來,聽皇帝說明情況,二人也是心中凜凜,當下不敢怠慢,收了聖旨便急急而去。
趙諶心中一陣澀然,張侍郎完了,他在大宋的助力也就更少了,隻靠一個皇太子的身份,就想奪回皇位,簡直是癡心妄想。
不過,眼下這種情形,他本也不敢再抱有奢望了,但求不死,得以榮養,他就滿足了。
趙瑗把李顯忠和邵宏淵急急打發走了,這才有心思繼續處理趙諶的事情。
“你說你是我皇兄,可有憑據?”
“有,有!”
趙諶急忙把貼身藏著的冊寶和與父親在金國時的一些來往書信取出。
小駱取過,送到榻前,趙瑗仔細驗看了一番,緩緩地道:“冊寶印鑒,是真的。”
趙諶臉色一喜。
趙瑗又道:“但,印鑒是真的,卻未必能證明你是真的。”
趙諶大驚,激動地叫了起來:“你是不是怕我奪了你的皇位,你就不敢承認我,你想殺了我滅口是不是?”
晉王趙璩怒道:“住嘴!官家如果想殺你,剛剛一口咬定冊寶印鑒是假的就行了,又有誰敢說它是真的?何必多費一回事?”
他大步走過去,從榻沿上抓過冊寶:“呐,它現在在我身上,難道我就是前皇太子諶了?”
趙諶漲紅著臉無言以對,不過趙璩所言在理,如此說來,官家確實有心搞清真相,而不是圖謀對他不利,倒是讓他更放心了些。
趙瑗擺擺手,道:“璩哥兒,退下,不要無禮。”
他又看向趙諶,道:“如今距靖康年間雖然有了些年頭,但還是有些當年的老臣健在的。
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也很康健,你是否是朕的皇兄,朕會請太皇太後和當年的老臣與你對質一番的。”
趙諶聽他言語,自稱朕而稱其為皇兄,始終不提皇太子三字,顯然這皇位是不想讓了。
不過,他肯不嫌麻煩找老臣對質,顯然自己是性命無憂了。
因為一旦太皇太後韋氏和諸多老臣知道了他的存在,他的安全也就更有保障。
趙諶便喜道:“好,真金不怕火煉。我願意和他們對質。”
這時,參政陳俊卿端詳著趙諶,忽然喝道:“言甚!”
趙諶用這名字用了也有大半年了,抽冷子有人這麼一喊,趙諶下意識地就扭頭望去:“何事?”
一語既了,趙諶臉色登時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