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他從來沒有發出這麼溫柔的聲音。
對著自己的皇後,妃嬪,兒女,都不曾有過。
他總是保持著自己帝王的威儀遠勝於其它。
甚至在自己母後麵前,他先是一位帝王,之後才是兒子。
阿嫵正睡得香美,偏生有人攪擾她,她心裡自然惱得很,便抬起手來,要揮去那人。
誰知這麼揮著,手腕卻被人握住。
她不高興了,終於睜開眼,含糊地道:“還要睡……”
說完這個,她便看到眼前人,一時怔住。
昨晚和這男子有了肌膚之親,但到底是夜晚時候,光線朦朧,並不能看真切,如今白日細看,男子眉眼俊朗,氣勢迫人,有些陌生,又有些許熟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她茫然地打量著他。
景熙帝也任憑她打量。
便是拋去帝王這層身份,身為一個男兒他生得還算俊朗,雖說三十幾歲年紀不小了,但也不至於在一個年輕小娘子探究的目光中有什麼不堪。
誰知小娘子卻開口了,她困惑地道:“我們往日可曾見過?”
景熙帝略挑眉:“怎麼,昨晚顛龍倒鳳,今日倒是忘得一乾二淨?”
阿嫵瞬間臉紅,她咬唇:“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我以前可曾見過郎君?”
景熙帝斷然道:“不曾。”
如此殊色,自己若是見過,必不會忘。
——又怎麼會要彆人捷足先登。
阿嫵還是有些懷疑,她越看越覺得這男人非常可疑地眼熟。
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隻好道:“或許是阿嫵記錯了。”
景熙帝握住她細軟的手腕,道:“起來用膳。”
福泰看著這一幕,都看傻了。
須知景熙帝十四歲登上帝位,年少帝王,行事老成,喜怒不形於色,便是他這身邊人都很難揣摩他的心思。
至於後宮女子,便是依照慣例臨幸了哪個,也從不貪戀,淺嘗輒止。
若依福泰的想法,帝王知道這小娘子往日種種,必是不悅,一夜露水姻緣,隨意賞一些打發了便是。
可現在,景熙帝縱然不快,卻依然收斂著性子,竟這樣哄著那小小女子!
什麼時候見過君王如此溫言軟語哄著哪個了?
便是本朝最受寵的德寧公主,也沒得過這樣的哄?
這讓福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之餘,心裡也浮現出一個讓人驚駭的念頭,這麼多年,帝王毫無波瀾的後宮隻怕要變天了。
偏生那個被哄著的,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懨懨地道:“阿嫵想再睡一會,可以嗎?”
景熙帝淡淡地道:“不行。”
阿嫵依然沒什麼精神,她耷拉著腦袋:“就一會,好不好,阿嫵還沒睡飽。”
景熙帝看著她那困頓的小模樣,好笑。
他很早便得了太子這血脈,太子年幼時,他自己不及弱冠,但已經存了萬丈雄心,要好生教導幼兒。
他要太子每日陪著自己晨練,年幼的太子從來都是循規蹈矩,早早爬起來,可從來不敢在他麵前因為睡懶覺討價還價。
不曾想竟遇到這樣一小娘子,又軟又懶,小貓一樣,拉都拉不起來。
他低眉,哄著她道:“早膳已經準備好了,不想吃嗎?”
阿嫵懶懶的,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
景熙帝淡看福泰一眼。
福泰微驚,陡然醒悟過來,心領神會,當即上前,恭敬地笑著道:“早膳已經備好了,都是山中肥鮮美味,今晨新做的匾食,用了山中新鮮時蔬,還有鮮蝦,人參筍,嫩銀苗菜,全都是今早才采的,便是湯,都是用了一大早采來的蓮子,鮮得很,娘子看一眼,或許便有胃口了?”
阿嫵原本懵懵的眸子頓時起了神采。
她摸了摸肚子,點頭:“那還是嘗嘗吧。”
當下便要下榻,可誰知睡得太久,兼之昨夜疲憊操勞,腳底發軟,竟險些栽下去。
景熙帝有力的臂膀恰到好處地扶住她。
阿嫵感激地看他。
景熙帝的大掌自她細軟的腰滑至她的手腕,指骨輕握住她綿軟的手手:“來。”
晨光下,鵝黃的蜀葵迎著光,燦爛絢麗,眼前的男人一身暗花繡飛禽走獸寬袍,配牡丹紋鞓帶,軒昂挺拔,從容沉穩,周身散發著抑而不發的威嚴。
當被這樣一個男人牽著手,哪怕知道是錯覺,她也依然會覺得穩妥安心,會覺得他可以為自己遮擋起一切風雨。
她心中惴惴,又覺納罕。
單論外相,這個男人並不如太子那般精致昳麗,但是這周身的氣度卻足以讓任何女人心動神搖。
所以,是什麼樣的身份才能蘊養出如此驚豔的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