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祁雲渺最大的誌向便是跟阿爹一樣,成為村子裡最厲害的獵戶。
可是還沒等她變成和阿爹一樣厲害的人呢,她的阿爹就沒了。
祁雲渺的阿爹不是在山中打獵的時候去世的,而是在山中打獵時救了一個人,護送那人回家的路上去世的。
那是去歲隆冬,暴雪之後的一個日子,阿爹難得進山一趟,第一次沒有帶回來東西,而是撿回來一個眼盲的男人。
男人穿著沾血的錦袍,奄奄一息,阿爹把他救活之後,聽他說,自己家在京城。
阿爹見他眼盲,又身體受了重傷,村子裡郎中條件不夠好,雖能救活性命,但是眼睛和彆的一些地方,恐怕難治。
他怕將人耽擱壞了,便想趁著年前,送他一趟,回到他京城的家中去。
瞧那人衣著,怕是家底不俗,再如何,也比耽擱在鄉野要好。
結果就是那一趟,阿爹再也沒有回來。
回來的隻有阿爹的屍骨。
他的屍骨不知道被什麼人扔在京城的衙門前頭,還是村裡相熟的阿叔見到了,一路趕回村中,告訴了阿娘,阿娘連夜去京城認了人,這才確認的此事。
阿娘運回了阿爹的屍骨,帶她一道給阿爹下了葬,沒多久就帶著她離開了村子,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之後,阿娘便告訴祁雲渺,她要開始掙錢養活她們母女,所以沒有辦法再親自教她念書,識字,得先將她送到書塾,由先生們教學。
至於她的理想,她的誌向,她都知道,等到她們日子安定下來之後,她便會幫她繼續實現。
彼時的祁雲渺尚不知道什麼樣的日子對於她和阿娘來說才算是安定下來了。
但她乖乖的,向來很願意聽阿娘的話。
阿爹去世後,阿娘獨自帶著她上京城,過得很辛苦。
白日裡阿娘在街邊支攤子賣自己寫的書畫和手絹,夜裡便在家中點著蠟燭,寫第二天要賣的書畫和手絹。
她幫不上阿娘什麼,隻能每日在阿娘忙碌過後,幫她捏捏肩膀,捶捶後背。
……
小廝們將行囊全都卸下來之後,祁雲渺便又跟著方嬤嬤往她自己的小院子裡回去。
宰相府給安排的住處雖好,但卻空空蕩蕩的,沒有什麼生氣,祁雲渺將自己的東西全都安置好,這才覺得,自己的屋中鮮活了起來。
她一整日都由方嬤嬤陪伴著,想要做什麼,吃什麼,都要事先和方嬤嬤打招呼。
這麼在院子裡一直悶到傍晚,終於,前廳有人過來傳話,說是喊祁雲渺過去用飯。
祁雲渺便又跟著方嬤嬤往前廳去。
“對了,或許待會兒小姐會見到少爺,少爺緘默,常年住在外頭的書院裡,不怎麼回家,平日裡也不喜同人多說話,小姐莫要覺得奇怪。”
在去往前廳的路上,方嬤嬤叮囑祁雲渺道。
“少爺?”
啊,祁雲渺想起來,阿娘再嫁前,告訴過她,宰相府裡還有個哥哥,是相爺早年過世的前夫人留下的孩子。
到底她才是突然住進來的孩子,祁雲渺當然知曉,寄人籬下該怎麼做。
她又默默點了點頭。
一路到了前廳。
祁雲渺遠遠的,就先見到坐在主位上的阿娘同宰相。
阿娘今日穿了一身鮮紅的衣裳,好不喜慶,發髻間簪的也是她沒有見過的金釵,渾身上下,錦繡堂皇,瞧來與從前很不一樣。
與從前在鄉野田間時不一樣。
與從前在石橋巷子時也不一樣。
但是祁雲渺覺得很好看。
阿娘生得美麗,是她在這世上見過最好看的女子,她生有一張圓潤的鵝蛋臉,杏眸皓齒,眉毛總是不畫而濃,隻稍微微一笑,便像是春日裡兩彎剛抽條的柳葉,溫柔得不像話,卻又靈的會說話。
阿爹從前便常說,有朝一日,若是家中富裕了,定要給阿娘送上鳳冠霞帔,叫阿娘也風風光光一回,才算不枉費阿娘的容顏。
如今,阿娘倒是真的穿上鳳冠霞帔了。
可惜她的阿爹已經不在了。
祁雲渺遠遠地瞧著,不知為何,忽然吸了吸鼻子。
她跟在方嬤嬤身邊進了屋子。
恰好,從前門大院的方向,也有人進了前廳來。
相爺的目光率先落在了從前門進來的那名少年身上,道:“鏡宣回來了,今日怎麼一整日都不見蹤影,快過來,往後這便是你母親,沈氏,見過你母親吧。”
祁雲渺見到,那個被稱作鏡宣的人朝著她阿娘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拱手,微微屈下脖頸,道:“見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