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送沈若竹同祁雲渺出門,又道待會兒會喊人送些祛疤的藥膏到相府,目送著這對母女上了馬車,這才沉著臉,轉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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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雲渺跟著自家阿娘上了馬車。
從宋家花園到馬車的一路上,她臉頰上的淚水便沒有停止過。
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阿爹,還是因為傷口的疼痛。
馬車裡的母女倆很是緘默,沈若竹手裡撚了一道帕子,祁雲渺不說話,她便也不說話,隻是默默替她擦拭著臉頰上的狼狽。
緩緩的,馬車不知行駛到了何處,祁雲渺才出聲,悄然問道:“阿娘,我們以後真的要在京城住一輩子嗎?”
她的嗓子剛剛哭過,帶了一些喑啞。
沈若竹頓住了手中的動作。
祁雲渺仰著腦袋。
過了這許久,她臉頰上的傷痕已經沒有再流血了,隻是始終有一些疼痛,還有幾道淺淺的紅痕。滿麵晶瑩的淚水,覆在滿麵紅彤彤的容顏上,好不窘迫。
沈若竹看著這般的女兒,緊緊咬住自己的唇舌,死命地克製住自己,才叫自己不要當著女兒的麵也哭出聲來。
她眨著微微濕潤的眼眶,抱緊祁雲渺。
“彆怕,渺渺,彆怕……”她道,“阿娘會讓所有的惡人都得到懲罰的,你相信阿娘,阿娘沒有忘記你阿爹,阿娘會讓所有的惡人都得到懲罰的……”
祁雲渺點點頭。
她相信阿娘的。阿爹離世得匆忙,這世上隻剩下她和阿娘彼此照顧,她一直都相信阿娘的。
隻是她有些忍不住想阿爹了。
阿爹剛離世的那段時間,她總是能夢到阿爹,夢到阿爹帶她上山去抓野兔,夢到阿爹上山帶她去打山雞;但是自從到了京城之後,她夢到阿爹的次數便越來越少了。
祁雲渺不想忘記阿爹。
阿娘帶著阿爹回來的時候,用布蓋住了阿爹的屍體,沒叫她看。
但是她自己悄悄地掀開看過了。
她看到阿爹的屍體上有好多的傷痕,死狀很是淒慘,是被人生生害死的。
而害死阿爹的凶手還沒有抓到。
她不想忘記阿爹,也不敢忘記阿爹。
想著想著,祁雲渺好容易止住一些的淚水,忍不住又落了下來。
但是她這回沒有哭出聲,隻是窩在自家阿娘的懷抱裡,默默地淌著淚。
等到沈若竹發現的時候,她早不知道什麼時候邊哭著,邊睡了過去。
馬車停在了相府門前。
沈若竹抱著女兒,在下人的幾番提醒下,都沒有下車。
她隻是默默地坐著,不知道在等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簾子被掀開,裴荀上了馬車來,她才終於淺淺地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隻一眼,滿江秋水如波濤傾湧。
平日裡在外頭隻管著殺伐果斷的宰相,見到馬車裡這般的景象,不禁放低了聲色,柔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沈若竹搖搖頭,沒告訴他在宋家發生的那些事情,隻是噙著一雙微紅的杏眸,道:“渺渺睡著了……”
“交給我吧,我抱她回去。”裴荀主動伸出手道。
沈若竹便將祁雲渺交到了他的手裡。
堪堪滿十歲的小姑娘,抱起來並沒有什麼分量。
裴荀抱著祁雲渺下馬車,沈若竹這才跟在他的身後,同樣下了馬車。
一家三口一起朝著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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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則今日要回家取一份信箋。
馬車送到家門口的巷子,他下了馬車,卻正好見到前方有三個人的身影。
裴荀同沈若竹走在一塊兒,祁雲渺則是躺在裴荀的懷裡,看樣子,是睡著了。
他向前的腳步突然停頓下來。
跟在身側的小廝見狀,提醒道:“郎君,那好像是相爺同夫人。”
裴則沒有說話。
他隻是立在原地,一直等到他們徹底進了家門,這才抬腳,緩緩地朝著同一道台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