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則還能再說什麼。
他冷冷地瞥一眼罪魁禍首祁雲渺,正好,祁雲渺也睜著一雙尚未完全消腫的眼眸,水靈靈地在看著他。
她目光似在期待,又似有疑惑,他真的願意送她去宋府嗎?
在少女純真的目光下,裴則輕扯了扯嘴角,最後,到底也沒有同裴荀發作些什麼。
就這般,早膳結束後,祁雲渺便上了裴則的馬車。
這回沒有束脩,她隻能同裴則一道坐在一輛馬車裡。
而這是他們第一次同坐一輛馬車。
祁雲渺上了馬車後,便主動坐得離裴則遠遠的,像個看門的小丫鬟。
裴則手中翻著書頁,用眼角餘光掃了眼人。
祁雲渺昨日的事情,他回家後,多多少少也有聽聞了。
她如今臉上的紅痕尚未完全消褪,東一條西一條地掛著,即便用完早膳後,沈若竹費儘心思給她盤了一個可愛的雙丫髻,也叫她瞧起來依舊難看的很。
不過很難得的,聽完昨日的事件後,裴則也並沒有覺得祁雲渺做錯了什麼。
相反,她有血性,睚眥必報,知道較勁。
他覺得她挺不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打架的水平。
若換成是他,他定會叫宋家的小郎君掉下一整排牙來,才算真的解氣。
即便他是宋宿的親弟弟。
他沉默地翻著書,而祁雲渺自從上了馬車之後,便老老實實又規規矩矩地板正坐著,不敢說一句話。
兩人之間,還算和諧。
隻是去宋家的路途需要一會兒,坐著坐著,馬車當中突然出現了一股肉乾的氣味。
裴則將目光從書本上抬起來,偏頭,便見到祁雲渺不知何時,手中正捧了一根肉脯,吃得正香。
見他目光傳來,祁雲渺歪頭,看了看他,緩緩遞出自己手中的肉乾,問:“阿兄,你吃嗎?”
裴則不解。
她不是剛剛在家裡用過早飯?
祁雲渺咽下了一口肉脯。
這些肉脯,是方嬤嬤為她準備的小零嘴,每日她去宋家上學,她都會為她用油紙包好一些,放進她的書箱當中,以便她上學還有散學的路上無聊,可以啃著吃。
有時是豬肉,有時是牛肉,偶爾也會有果脯。
她說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一些也是應當的。
去宋家上了半個多月的學,祁雲渺已經習慣在馬車當中吃些東西了。
裴則沉默地看著祁雲渺手中的肉脯,片刻,道:“不吃。”
“哦。”
祁雲渺便把手伸了回來。
她窸窸窣窣的,獨自啃完了一根牛肉之後,又從書箱裡掏出了一包蟹黃瓜子仁,往自己的嘴裡送。
雖然臉頰受了點傷,但是祁雲渺的腮幫子又沒事,裴則便眼睜睜地看著這小丫頭坐在自己的馬車裡,吃完了肉脯吃瓜子,吃完了瓜子,又從書箱當中掏出了一隻沉甸甸的葫蘆。
葫蘆裡裝的是今早剛剛煮好的沸水,晾到溫熱,方嬤嬤方才將沸水灌進葫蘆中,叫她路上渴了可以喝。
喝過了幾口水之後,裴則終於覺得,祁雲渺這一路的忙活,應該是結束了。
他繼續看自己的書。
可他想不到的是,祁雲渺將葫蘆放回書箱當中後,又繼續低頭,在書箱中翻箱倒櫃,尋找著什麼東西。
那聲音叫他難以忽視。
他忍了又忍,總算忍不住,擱下書本,對她喝了一聲:“安靜些!”
祁雲渺頓了頓,聞聲抬起頭來,看著裴則。
“哦……”
她訥訥的,從書箱當中隨手掏出了一本《論語》,而後合上了書箱,放在邊上,不敢再有任何的動靜。
接下來的一路上,馬車裡除卻緩緩的翻書聲,終於再沒有彆的聲音。
裴則看書,祁雲渺便低頭,看自己手中的《論語》。
祁雲渺也不知道,明明她的書箱裡有那麼多好玩的,怎麼隨手一拿,就拿出了一本《論語》。
她平日裡聽博士講學,已經聽得頭暈目眩,如今坐在馬車裡,竟還要受此折磨。
可是她還要再去書箱裡換本東西嗎?
她悄悄瞥一眼裴則,頓時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叫自己儘量看進去一些。
否則實在是太無聊了。
然而滿書本的之乎者也,叫她實在看得兩眼昏黑。
待到馬車終於到了宋府的門前,祁雲渺如獲大赦,她收起自己手中的書本,同裴則道:“勞煩兄長送我這一程,我自己進去就行,不用兄長再陪我了!”
她速度快得像是要逃命。
裴則睥她一眼,擱下自己手中的書本,卻道:“站住。”
祁雲渺看他。
裴則便已然從坐墊上起身,彎腰率先出了馬車。
他淡淡如冬日細雪的聲音自馬車外飄來,道:“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