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米八五的男人(他已成年),趙澤卻從來不敢直視李雙睫的眼睛,在她成為班長而他淪為一個小小的體育委員之後就更如此了。中式的班委關係,是君臣,是仇人,是情敵,是親胞。身為嗲子,趙澤從來沒有勇氣和班長坐在一起喝一杯,他怕看到她那雙深邃的眼睛。李雙睫的眼睛是男人這輩子最恐懼的東西,同樣,李雙睫的巴掌是男人最避之不及的東西。
唯獨看李雙睫,趙澤不覺得自己在看一個女生。比她的巴掌更先襲來的,是那天教室裡昏天黑地的屎臭味,是一個人跪地怒擦上百塊地磚的屈辱!
不,是一百又四分之一塊,還有一塊被踩碎的。他數的如此認真,一塊塊不能放過,否則,屎那麼黑那麼冷,每一坨,怎麼熬過,他想都不敢想。
趙澤畏懼李雙睫。
更畏懼。
被她單獨留下。
排練結束後,她的一聲“趙澤給我留下”更是讓他汗毛倒豎。趙澤下意識站在原地,明明沒有人摁他,他卻覺得腳上仿佛頂千斤,一步也邁不動。他朝兄弟求助,用口型比“救我”。
卻隻得到他們“自求多福”的眼神。
是的,人人都不想被李雙睫找麻煩。
裴初原除外。
可趙澤畢竟不是裴初原,被李雙睫盯上,他知道她要算賬了。他害鄭攬玉那事還沒完,趙澤心知肚明,李雙睫絕無可能偏袒任何一個人,更遑論一個男人。她在乎的隻是班級的榮譽。
私底下你趙澤怎麼對付小洋鬼子不關我的事,但你要是損害集體利益……
“自己扇,還是我來扇你?”
李雙睫眼神切出冰封一刃。
“我、我自己來……”趙澤說。
“很好,一直扇到我讓你停下。”
趙澤不敢怠慢,一下下扇自己耳光,當然他沒有扇得太用力,畢竟打開門還是要見人的,他不能頂著一大片紅巴掌印去球場上。他顧忌的力道很快引起李雙睫的不滿,她喊了聲慢著。
“鄭攬玉。”她抬了抬下巴。
趙澤這才注意到他沒有離開。
“該你報仇的時候了。”
趙澤傻眼了,可沒想到,鄭攬玉比他更傻眼,楚楚可憐地瞪大了眼。鄭攬玉不可以打人的,媽咪也說過一個男孩子的拳頭不是用來傷害彆人,而是用來保護彆人的,他不可以這樣做。
“班長……”他猶豫著,囁嚅一聲。
“心軟?你忘了他坑你的時候了?”
“還是說,你指望他改過自新?”
趙澤:“我會好好待攬玉兄的!”
“閉嘴。顯著你了?”李雙睫冷蔑地略過趙澤,轉而看向鄭攬玉,“你可想好了,錯過這次就沒有下次了,我這人可沒那麼好心。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你覺得你大度饒過了他,他會對你感恩戴德嗎?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你敢饒他一次,他就敢第二次、第三次!”
她給出命令。
“……扇他!”
鄭攬玉不依。
隻一味搖頭。
“……嗬。”李雙睫立刻生出了被冒犯的惡心,受害者竟然還替施暴者開脫?顯得她一個施救者多管閒事了。
她深深地看了眼鄭攬玉,嗤了一聲“隨便你”,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虛假的美國男人……虧她還以為,他和那些庸脂俗粉們不一樣呢!
可,就在轉身的後一秒。
耳邊傳來趙澤的痛呼聲。
李雙睫詫異地回頭,隻見向來溫順的金發碧眼少年,竟然以極具壓迫感的氣勢把趙澤摁倒在地,抬手狠狠砸了兩拳。他的眼睛依舊清澈碧綠,又是珠玉一樣溫潤。以至於,常常讓人忽略了那片湖水之下靜謐地翻湧什麼。他砸下第三拳,濺起一絲飛星的血。
他克製著輕紊的喘息,“媽媽說過,人犯錯了,必須得到教訓。但是媽媽也說過,不可以讓女孩子看見血,不要在女孩子麵前動粗。”他朝李雙睫露出甜蜜的笑容,“會被嚇到吧?”
李雙睫確實被嚇了一跳。
卻是,因為暈倒的趙澤。
她沉默了幾秒鐘,緩緩走近:
“趙澤暈血啊,你不知道嗎?”
“這……”鄭攬玉實在沒有想到。
理所當然,他挨了李雙睫一巴掌。
“去,趕緊把人送醫務室。”
李雙睫不耐煩地背過身去。
摸了摸鼻子,心說:
確實,還有點小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