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生還算懂事,沒有問過於敏感的問題。
沈括麵色如常,這個學生問的,其實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的。
‘王安石變法’,其實在神宗朝兩度罷相後就已經失敗了,神宗皇帝改元後,‘新法’便停滯不前,趨於崩壞。
高太後垂簾聽政後,徹底廢除‘新法’,算是徹底終結。
縱然‘新黨’再恨,再憤,在當今絕大部分人看來,高太後其實是收拾了殘局,穩住了大宋局勢,替‘新黨’擦了屁股。
‘新黨’反複,再次掌握朝堂,‘新法’演變成了‘紹聖新政’,要再次掀起轟轟烈烈的變法改革了。
章惇麵容嚴肅如常,點點頭,道:“你知道修黃河治理嗎?黃河泛濫千年,從古至今,曆朝曆代,從未停止治理,但從未成功,我朝也興師動眾,甚至於幾次易道,水患難解。治國與治河一樣,明知道苛政如虎,貪腐盈野,百姓生於水活,天下沸沸,正如黃河滾滾,濁浪拍空,隨時可能決堤,淹沒大地。我以及我的同僚們,要做的,並不是徹底功成,而是采取行動。‘紹聖新政’的真正意義在於作為!”
這個年輕學生愣神,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隻是簡單的問了個問題,怎麼就引出這麼多。
還有,大相公,好像沒回答他的問題吧?能不能成啊?
沈括與身邊的一些太學的教授,博士對視一眼,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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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學生也左右互看,有一個學生站起來,抬著手,道:“大相公,學生敢問一句,今日大相公推翻祖製,後人亦會推翻您,如此反複之下,江山動蕩,社稷不安,於國於民皆是大弊,為何大相公還是堅持如此?”
這個問題,就尖銳了。
李清臣,沈括都擰眉,一些教授,博士不安的挪動屁股。
‘祖製’涉及了太多東西,不單單是‘祖宗定製’那麼簡單。
祖製,依托於禮法,禮法之下,‘仁孝’字是核心,‘孝’是為人之本。
連祖宗之法都能推翻,不就是‘不孝’?
‘不孝之人’,還是人嗎?
章惇不以為忤,平靜的拿起茶杯喝茶。
李清臣,與沈括等人靜候,心裡在想著,換位,他們該怎麼回答。
‘禮法’傳承久遠,最為根底的,就是‘周禮’。
實際上,禮法與現實有諸多衝突,就拿英宗皇帝的‘濮議之爭’來說,就是禮法與現實的衝突,最後被折中處理。
但這種折中,隻是政治上的‘和解’,並不能真正解決禮法與現實的根本性衝突。
在後世,大明朝還出現了‘大禮議’之爭,最終也是以嘉靖皇帝全麵勝利告終,禮法屈從於權力。
章惇喝了口茶,在眾目睽睽下,道:“這個問題,朝廷以及官家在不斷的向朝野解釋,解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總有人問,不停的追問。作為當朝大相公,我不能不回答,那我就再回答一次。我不說什麼時移事易,弊政當改這樣的話。你說,我們改祖宗,後人就要改我們,我同意。後人要改,一定要改。因為我們的‘新法’不是永世良方,治不了千秋之國。你說,一改就造成動蕩,為什麼會造成動蕩?是什麼人在動蕩江山?他們圖謀什麼?換句話,我們現在在改革弊政,是什麼人在阻止,什麼人企圖動蕩?他們打著‘祖製’的幌子,是在維護江山社稷,還是在維護他們的榮華富貴?我們坐在這裡,風雨不著,衣食無憂,這些是來自哪裡?——民,,隻有民。但他們開不了口,說不了話。”
章惇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