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夫妻倆兒半夜說話說得口乾舌燥,還起來喝了大半杯水才躺下繼續睡。
旁邊的周長城聽著呼吸漸穩,看樣子要睡著了,萬雲翻過身去,糾結了一下,要不要把自己家裡的事和他說一說,隻不過,又不是什麼好家風,說出來,也是現眼的,可不說,心裡又爬了一行螞蟻似的。
“城哥,你睡了嗎?”黑暗中,萬雲一隻手指慢慢撫過周長城的皮膚,輕輕地問。
“快了,怎麼了?”周長城精準地抓住萬雲的手指,把她摟到自己胸前,親了一口,大概要睡著了,語調有點懶,有點粘人,又往她那裡靠過去一些。
萬雲的聲音小小的“我想和你說說話。”
“嗯?”周長春甩甩頭,甩掉一些困意,“想說什麼?”
萬雲沉默了一會兒,周長城又親了她一口,眼皮耷拉下來,沒催她,她才開口說“城哥,往後我們無論能賺多少錢,或是窮到吃不起飯,都不要去賭博好不好?”
周長城瞬間就精神了,好端端的,怎麼說到賭博這件事?
“怎麼了?”周長城把人摟得更緊了,“我們每天賺的都是辛苦錢,去賭博的話,一盤就輸光了,最不值當。師娘說如果發現我們師兄弟三個誰賭博,就讓師父把我們逐出師門。一次賭博,百次不用。”
萬雲笑了笑,李紅蓮終究是個靠譜的長輩,不論是孩子們,還是徒弟們,她都提點得很好。
“怎麼忽然想說賭博這件事?”周長城好奇,萬雲總不會無的放矢。
萬雲咬咬嘴唇,心中有些為難,但最後想想這人是周長城,有什麼不能說的,開口道“我姐結婚的時候,孫姐夫家裡給了輛自行車和兩百八十塊彩禮,你知道的吧?”
說到這個,周長城就有些不爽快起來,知道,何止知道,還知道嶽家因為想著前頭的女兒收了不錯的嫁妝,嫁萬雲的時候,對著他也獅子大開口,若不是後來他不想錯過這個大眼睛的姑娘,拒絕了嶽家的要求,估計和萬雲就做不成夫妻了,因此一下子就有些冷淡,鬆開了摟著萬雲的手。
萬雲沒注意到周長城這點細微的動靜,睜著眼睛,空洞洞地望著漆黑的房間,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我爹娘和哥哥們都好賭,即使分田到戶這麼多年了,家裡仍存不下一升糧食。萬家寨農田不多,但有山有河,照理說我們家沒幾個特彆小的孩子,且一家都是勞動力,一年下來,無論如何都能過得不錯。可直到現在,我們家到了月底還要四處借糧,住著我爺爺留下的三間黃泥屋。那屋子又老又舊,一到下雨天就要拿盆兒裝水,我和我姐搭著茅草屋睡,一到下雨天就漏雨,沒地下腳,也沒辦法睡覺,隻能去寨裡的同學家借住。”
周長城想起結婚前去嶽家時,見到的那個破敗的小院兒,也不明白那樣破落的地方,怎麼會養出萬雪和萬雲這樣靈秀的姐妹來?聽小雲的語氣,她沒有懷念,隻有悵惘,一時間,周長城不知道拿什麼樣的情緒去麵對她好,隻好靜靜地聽她說話。
萬雲白日的聲音是精靈清脆的,越是和她相處,就越能發現她的黠慧可愛,可是今夜,她的嗓音低低的,是黑夜裡的她“家裡的錢是抓在我爹手上的,他偶爾會漏出一點錢給我娘,兩人沒事做,就去我們寨子山裡頭一個隱秘的賭竂裡下注買大小。我姐的彩禮快三百塊錢,我娘做主給了她六十八當出門嫁妝錢,剩下的,被我兩個哥哥偷了幾十塊,其他的,不到三個月,全都被我爹娘賭光了。”
“包括那輛自行車,第二年賣了兩百塊錢,也全都花在了那個賭竂裡,一分沒剩下。”
其實萬家寨的山那樣多,小路彎彎繞繞起起伏伏的,根本沒有什麼適合的路可以騎車,除非是騎到大路上,去鎮裡或到縣裡,不然那自行車放在家也是擺設。
若現在開了燈,萬雲就能看到周長城臉上的不可置信和輕微鄙夷。
萬雲沒有婚姻經驗,不知道娘家有些齟齬是不能和丈夫說的,儘管她恨著婚前的過往,爹娘兄弟再不靠譜,那也是要選擇性地說的。
周長城直挺挺地躺著,不知如何接萬雲的話,腦子裡飛快地算著大姨姐的彩禮錢,平水縣大部分地方山多地少,幾乎每個城鎮村寨都以務農為主,就是平水縣一個縣城,有單位的也是少數人,大多都是地裡刨食的,一年能掙錢八百一千,已經是筆巨大的收入,而嶽家不到兩年,四五百塊錢的彩禮錢就賭光了,不賺錢的人,反而花得比老實上班攢錢的人更快。
既然雪姐的彩禮錢是這麼被花掉的,那不用說,他娶萬雲的那筆錢肯定也是這麼沒的,周長城想想就心痛,兩百塊,他攢得節衣縮食,扣扣搜搜,舍不得亂花一分,結果他們可能不到一個月就輸光了,頓時周長城的呼吸都重了起來,儘管丈母娘給了六十八讓小雲帶回來,那兩百也是他四個月的工資!
無論如何,往後一定要和嶽家遠著點兒,又轉頭去對著萬雲的方向,周長城張嘴,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口,那是她的家裡人,她能抱怨,他卻沒有立場,何況彩禮已經給出去,再拉出來說,隻會讓小雲為難。
算了算了,花出去的錢就不要再想了!
萬雲大概也察覺到了周長城僵硬,心有愧疚,好像和自己結婚,反而拖累了他。
“城哥,你放心,我是不賭的!”萬雲手心微濕,攀上周長城的有力的肌肉手臂,連連保證,“我姐跟我都討厭我爹娘和哥哥們去賭博,我們姐妹發過誓,就是餓到要去討飯,也不會上賭桌。”
周長城隻好拍了拍萬雲的手,把人抱住,乾乾地說“小雲真乖。”
萬雲臉上這才有點笑意,抬起頭去親了一下周長城的下巴,像是得了周長城的某種保證,放下心來。
“城哥,你說師娘因為生長在新社會,才沒有被她抽大煙的爹娘賣掉,但是,在我們萬家寨,把女兒嫁個鰥夫寡佬換彩禮的,也有幾個。”萬雲淡淡地提起這些老家的事,心中閃過一陣久遠的恐慌,很快摸到周長城溫熱的手,握上去,尋求一種來自男人的安全感,“姐夫沒有出現之前,我偷偷聽到我爹對我娘說,賭錢欠了八十塊錢的賬,做莊的人追得緊,我爹想把我姐送給寨子裡一個死了老婆有三個孩子的老鰥夫,那老鰥夫對外放話要花一百二十塊錢和一擔穀子娶媳婦,我爹就動心了。”
“我娘一輩子都懦弱不清醒,好在在這件事上,她極力反對,死活不讓我爹去這麼乾!”萬雲的聲音飄飄渺渺的,像是山裡傳來的風聲,“我娘說,要是我爹把我姐送到鰥夫家去,她就喝農藥自殺。”
農家女人沒有任何依仗,能威脅丈夫的,能和丈夫抗爭的,隻有自己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