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馮知縣的角度來看,假如能從虎丘徐家敲出一千兩,就相當於隻用區區幾天時間,立刻解決了十分之一的考核難題。
對於官員而言,一千兩銀子可能誘惑力沒那麼大,但解決掉十分之一的考核難題,沒幾個人能拒絕。
但還有另一個問題,財務稅務製度在這裡擺著,錢款來源去向都是要登記明白。
捐資就是捐資,不可能某人隨便給縣衙捐點銀子,就能直接當稅銀騙政績。
所以林教授又提出了洗錢方案,通過安樂堂把敲來的銀子洗成合法合規的稅銀,解入縣庫,用以解決馮知縣的離任審計問題。
馮知縣為什麼悍然庇護林泰來,原因就在上麵這些機密細節裡。
而外行人隻會想象,林泰來要敲詐徐家啦,然後承諾和知縣三七分贓啦,所以知縣為了幾百銀子黑錢庇護林泰來啦!
關於另外一個外人看了個寂寞的問題,長洲縣為什麼突然退讓,也是有內在邏輯的。
林泰來去長洲縣告徐家,長洲縣沒有受理,這就是長洲縣的“原罪”。
林泰來將事情鬨大到轟動全城、無法遮掩的地步,然後又獲得了吳縣知縣的全力支持,長洲縣這個“原罪”就有可能被無限放大。
長洲縣為什麼不受理告狀,是不是因為要包庇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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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砸的堂口,是與申家發生衝突的堂口,那麼長洲縣是不是為了申家辦事的?
申家是申首輔的申家,長洲縣是不是投靠申首輔?
如果無限放大後,上麵這些問題會全部被公開議論,腦子稍微正常的知縣都不會放任發生。
在當今體製下,申首輔並不是張居正那樣稱霸朝堂類型的首輔,朝中反對勢力同樣很多。
當知縣的除非是賭徒,根本犯不上背這麼大黑鍋,卷入朝堂政治搏殺。
所以官衙內裡的事情往往陰詭難測,知道的不說,不知道的亂說。
外人不明就裡,隻能霧裡看花連蒙帶猜以訛傳訛。而知道內幕的人,又會油然而生出優越感。
現在林泰來給長洲縣的選擇就是,壓迫徐家拿出賠償,隻有這樣做才能證明長洲縣沒有包庇徐家。
虎丘徐家雖然是長洲縣本地大戶,但百裡侯知縣也不是好惹的,隻要願意付出代價,同樣有無數手段收拾大戶,隻看值得不值得。
所以林泰來才會對章糧書說,現在壓力在長洲縣那邊。
他暫時隻需要等長洲縣那邊的結果,可以抽手乾點彆的事情。
章糧書奇怪的問:“你去滸墅關乾什麼?那裡跟你有什麼關係?”
林泰來稟報道:“全蘇州花榜美人聯合涕泣懇求,請我去滸墅關堵截南京花船,我不好拒絕。”
章糧書:“......”
完全看走眼了,自己到底招了個什麼下屬?才混了幾天城裡,交遊就如此廣闊了?
當初他對林某人的品行完全不報任何希望,是個爛人也無所謂,正經人誰能混社團?隻要能打就行了。
但他也沒想到,林泰來除了能打之外,各方麵的能力如此出眾。
竟然讓他這個二十年老糧書,都產生了一種會不會被取代的巨大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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