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林泰來本人未到,但還是派了高長江躲在外圍人群裡窺測。
說書人出身的高長江,精通各種話本,對眼前這種場景當然不陌生。
那些清官題材的話本裡,肯定有大量這種百姓走投無路喊冤告狀的場麵。
然後大概率是愛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爺微服私訪,經過一番驚險的波折後,正義戰勝邪惡,終於清除惡霸,還了地方一個朗朗乾坤。
但讓高長江感到不對勁的是,自家坐館怎麼成了裡的反派惡霸角色?
此刻高長江忽然又理解,為何坐館對文壇事業和科舉功名孜孜以求了。
如果自家坐館有功名在身,還能被當惡霸告嗎?
新知縣上任有很多儀式,當然不可能全部浪費在受理告狀上,還要去縣衙轉圈和拜城隍廟。
一直到下午,才把今日儀式都做完了。
然後鄧知縣不顧橫跨兩縣的舟車勞累,立刻召集了幕僚們,在後堂議事。
鄧知縣一共聘請了三位私人幕僚,也就是俗稱的師爺。
這是當前一個最流行的配置,三位師爺分管錢糧、刑名、文書交際,基本上能把最核心的工作包羅了。
鄧知縣很坦率的說:“關於這林泰來,先生們都說說吧,我還是拿捏不定。”
在公眾麵前,可以表現的很熱血,但私底下必須理智,任何決策都是要經過反複斟酌的。
文書師爺率先開口道:“打林泰來,是文壇老盟主王鳳洲的意思,王鳳洲和王荊石閣老又十分親密。
但又聽說,林泰來也不知怎麼辦到的,最近忽然和申府走的很近,這確實叫人難做。”
鄧知縣歎道:“我終於明白前任馮大人為何一刻也不願意停留,任期到了就匆匆離去。
區區一個鄉裡小豪強,居然也成了神仙打架的局麵。”
都往最高裡想,一邊是執掌文壇輿論的王盟主加王閣老,一邊是申首輔,這不是神仙打架又是什麼?
為什麼說在江南當知縣是地獄級難度,就是這個原因。
刑名師爺則分析說:“不隻是簡單的看兩邊實力對比,還要看兩邊的重視程度。
東主調任吳縣,就是王閣老直接運作的,如果不肯辦林泰來,必招致兩個王老大人的不滿。
而林泰來目前隻是和申府二公子走得近,申首輔本人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林泰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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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輕孰重,哪邊更重視,還是很容易分得清。”
但錢糧師爺也開口提醒道:“一個林泰來是小事,但錢糧考核是大事,在江南地方,沒有比錢糧更重要的業績。
如今林泰來直接掌控第一都、第五都、第十三都,還間接掌控第十一都,已經成了氣候了。
而且這些地方都是離城裡最近的鄉裡,據我估計,能占據全縣錢糧的六分之一或者七分之一。
這個比例真不小了,若因為打林泰來,影響到這幾個都的錢糧征收,最後板子還是打在東主你身上。
所以東主必須慎重,打林泰來之前,首先要先考慮好錢糧怎麼辦。”
刑名師爺又建議說:“如果能找到能迅速取代林泰來的堂口勢力,就能儘量減少對錢糧征收的影響了。
必須在秋收之前打掉林泰來,然後讓新勢力堂口在秋收之前迅速接管那幾個片區。”
錢糧師爺問道:“哪裡有這樣的堂口?”
刑名師爺迅速答話說:“木瀆鎮三堂口的勢力,足以替代林泰來。
而且三堂平分林泰來管區,也不會導致一家獨大尾大不掉,更利於東主的長治久安。”
鄧知縣聽到這裡,問道:“那三個堂口聯絡過你?”
刑名師爺答道:“東主就任吳縣的消息傳出去後,他們就找了過來。
其中有一個叫楊鎮的頭領,頗有眼光,可以使用並取代林泰來。”
文書師爺提議道:“事關重大,不可草率決議。
東主新官上任,明日不妨觀風問俗,巡視鄉裡,親眼見見那三堂頭領。”
鄧知縣點頭道:“可以,本官至今依然舉棋不定,等巡視完再定!”
決策不能坐在屋裡拍腦袋,要下去親眼看到最真實情況,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如此鄧知縣就下令,明日在胥門外登船,沿胥江向西巡視。
為什麼不直接坐船出城?那是因為距離衙門最近的胥門沒有水門。
胥江從太湖發源,一直到胥門外注入護城河。
為了防止在發洪災時,太湖水通過胥江倒灌進蘇州城,所以胥門不設水門,將城裡與胥江隔開。
所以蘇州城所有城門裡,唯獨胥門沒有水門,林教授每每從胥門進城,都是步行通過的。
胥江彙入護城河處設有大碼頭,想在胥門外上下船都從這裡經過。
新知縣上任後第一項政務活動,就是沿著胥江巡視,一直到太湖邊。
這個消息小範圍傳開後,立刻就被解讀為是新知縣針對林教授的信號!
如果把三十裡胥江流域分為上、中、下遊,那麼中下遊兩岸,也就是三分之二流域已經被林教授占據了。
新知縣上任後就沿著胥江巡視,聽說今晚還要住宿在縣西巨鎮、曾經擊退過林教授的木瀆鎮,不是給林教授上眼藥又是什麼?
蘇州城裡和靠近城裡的地方,有個特點是河道極其擁堵,往往行駛緩慢。
鄧知縣新官上任一切從簡,從胥門外大碼頭低調的上了官船,出發後不免也要被堵一堵。
所幸有衙役站在船頭喝道,行駛速度還是比普通船隻快。
但官船還沒走二裡地,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鑼聲。
便見後麵又衝出來一艘豪華大座船,而船頭上站著兩個夥計。
一人狠狠的敲鑼,一人對著前方以及左右堵路的船隻大喝“避開避開!”
這艘豪華大座船一路橫衝直撞,速度很快。
連鄧知縣的座駕官船都被擠到了一邊,然後就看著豪華大座船揚長而去。
鄧知縣再低調,此時臉麵也掛不住,怒問道:“這是誰的船?”
有個對江湖事比較了解的衙役答道:“上麵掛著林字旗,應該是鐵拳金鞭小奉先林泰來的新船!”
鄧知縣心裡的天平又一次傾斜了,這踏馬的還糾結什麼,乾了再說!
父母官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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