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佟佳禾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貴妃記憶裡的惠嬪,三十歲的年紀卻因保養得宜容貌秀麗,眉眼微微下垂,看著十分敦厚可親。
惠嬪是皇長子生母,膝下還養著八阿哥,她可能是個好相與的,但一定不是個簡單人物。多幾分防備心理總沒錯,佟佳禾原本懶散地靠在大迎枕上,現下坐直了身子。
惠嬪一進來就感受到了殿內的冷意,滿宮上下都知道佟貴妃苦熱,夏天的冰用的最多。
承乾宮的冰跟用不儘一樣在屋裡擺了好幾桶,再看貴妃的氣色也不像傳聞那樣病得嚴重,一時間惠嬪的心情極為複雜。
惠嬪行禮坐下,侍立在一旁的宮女過來奉茶。她身邊的大宮女彩珠想要伸手替惠嬪接過茶盞,卻被惠嬪一個眼神製止住了。
即便給自己奉茶的宮女是貴妃身邊最末等的,這活計都得讓人家來做。自己一個嬪位,哪敢讓身邊的大宮女在承乾宮托大拿喬。
旁人看宮裡的嬪位無限風光,隻有她們這些老人知道,皇上的寵愛還不如家世好來得便宜。
滿洲勳貴世家出身的嬪妃,初封就是高位,她們這些包衣出身的嬪妃,要熬上許久,還要有子嗣傍身才能得些臉麵。
自己爭得頭破血流,才得了一個嬪位,而貴妃,隻因托生在一個好人家,又是皇上嫡親的表妹,年紀輕輕的就位列貴妃。
惠嬪的心思千回百轉,麵上仍是含笑和貴妃寒暄。
平日裡再羨慕貴妃的出身和位分,惠嬪都沒忘自己來承乾宮的目的。
先是照例關心問了幾句貴妃的身體,接著送上自己親自抄寫的佛經,解釋這兩本佛經已經在佛前供奉三日了,可以讓人靜心凝神。
佟佳禾適時地露出一個滿意又溫和的笑容,對惠嬪道:“你有心了。”
佛前供奉三日,且是惠嬪親手抄寫,如果今日皇上沒來承乾宮走這一遭,這佛經應當送去彆處了,總歸不會輪到承乾宮。
佟佳禾垂眸,心裡對後宮嬪妃為什麼要爭寵又多了一層理解。
惠嬪眼珠子一轉,笑嗬嗬道:“貴妃娘娘不知,我前兩日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請安的時候,遇到了四阿哥,四阿哥似是身子抽條個子長高了,臉盤也細長更俊俏了。”
兩歲多的孩子哪有抽條長高這一說,無非是委婉地給貴妃暗示四阿哥消瘦了。
後宮人儘皆知,太皇太後不太待見貴妃,貴妃也看不見也摸不著四阿哥,隻能在承乾宮乾著急。
惠嬪明知道佟貴妃最近身體不好,還淨說這些戳人心窩子的話。若自己是真的貴妃,現在不知道有多著急上火。
聞言,佟佳禾挑眉道:“四阿哥才兩歲,哪裡到抽條長高的年紀,你是生育過的人,如今還養著衛氏所出的小阿哥,怎麼會眼花至此?這次在本宮麵前倒也罷了,往後當著彆人的麵可彆這樣胡說八道了。”
惠嬪聽得一愣一愣的,貴妃說話做事向來體麵,何曾這樣直接地拿話刺人。
貴妃話音剛落的間隙,蒲雨看準時機給惠嬪上了一壺清肝明目的菊花蔓荊子茶。
惠嬪看著滿滿一壺的茶,禁不住臊紅了臉,貴妃主仆是明著暗著地嘲諷自己眼神不好呢!
今兒自己來承乾宮可不是陪著貴妃閒聊天的,惠嬪假意咳嗽了一聲,淺嘗了一口菊花蔓荊子茶就放下了。
如今宮裡幾個嬪位,要麼是家族得力,要麼是生育有功。榮嬪膝下一個公主,一個阿哥,德嬪有兩個阿哥,宜嬪生了一個阿哥還有盛寵,她們幾個都是包衣旗籍,出身差不多,要不是誕下了皇嗣,嬪位也輪不到她們。
衛氏的八阿哥還在自己宮裡養著,貴妃無所出,四阿哥或是八阿哥,養著誰不是養?
萬一貴妃真的無望接回四阿哥,轉而把目光投向生母位分低微的八阿哥,自己膝下就少了一個阿哥。
惠嬪急忙解釋道:“貴妃娘娘,四阿哥年紀尚小和您又親近,我去慈寧宮請安時見到四阿哥,實在不忍看他受母子分離之苦。”
不止話說得漂亮,惠嬪擔憂的神情也十分到位,若不是有原身的記憶,佟佳禾都要懷疑貴妃是不是和惠妃要好到了能穿一條褲子。
佟佳禾頓了頓道:“你的心意我知曉了,八阿哥年紀尚小身邊離不得人,你快些回去照顧他吧。”
這便是趕人了。
惠嬪作為皇長子生母,在宮裡頗有幾分臉麵,今兒在貴妃這兒坐了冷板凳,心裡窩著火卻不敢發,隻得識趣兒地起身告辭。
出了門,惠嬪看著承乾宮的匾額,心裡又急又氣,貴妃這等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是不懂得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的,隻會守著自己的驕傲和自尊等著彆人妥協。
反正自己的話已經帶到了,那位儲秀宮格格可一直惦記著四阿哥呢,吃的用的送了一堆,這些日子沒少往慈寧宮跑。真等到慈寧宮的懿旨下來,就是皇上也改不了。
隻怕貴妃反應過來後,四阿哥已經跟著蒙古額娘走了!
慈寧宮。
四阿哥被乳母抱在懷裡,儲秀宮格格正笑著哄他玩。
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笑嗬嗬地看著二人,儲秀宮格格博爾濟吉特氏來自蒙古草原,和她們出自同一個地方,平日裡相處也多了幾分親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