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的想法差了十萬八千裡,氣氛竟奇怪地僵住了。
貴妃和蘇庶妃的關係不錯,佟佳禾目前也準備長久地和蘇氏來往,畢竟在宮裡也不能一個友軍都沒有。
“這道菜給蘇庶妃送去吧。”佟佳禾吩咐道,另外又讓人加了半隻槽鴨子。
前朝的重臣和後宮的嬪妃都希望能得到康熙賜的菜,這代表了天子的親近和重視。同樣,一宮主位把自己的東西給庶妃,也表示了兩人之間關係親近。
這樣跑腿的活兒就算沒有賞錢也能在蘇庶妃那兒得個好,底下的宮女和太監都愛領這樣的差事。蒲雨見何為祿還杵在那兒,忙給他使了眼色。
何為祿動了動唇角,似乎想說什麼,又住嘴了,帶著貴妃賞賜的菜匆匆出門。
佟佳禾笑吟吟看著兩人的眼神官司,貴妃底下最得力的人關係不錯,沒有內鬥,也不需要自己從中調和,已經很省心了。
蒲雨笑著道:“娘娘您是知道的,何為祿這個人聰明又強,有時候不點他一下,他是不會主動的。”
話音剛落,何為祿已經繞過屏風進來了。
再快的腳程也不會這樣兩句話的功夫就從後殿繞回來,八成又是把好差事交給底下的小太監去做了,蒲雨又急又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宮裡的奴才,宮女到了年齡還能放出去,不管是歸家還是許配人家,總歸是有盼頭和去處。
太監就不一樣了,他們全是漢人,根沒了一輩子就隻能留在紫禁城。多攢點體己,老了還能認個乾兒子伺候養老。可何為祿手裡的錢全散出去了,平日行走也不愛收彆人孝敬,蒲雨看著都替他著急。
不知何為祿這樣軟和的性子是怎麼坐穩大太監位置的,可底下那些小太監確實又對他恭敬有加,不似作假。
佟佳禾無視了蒲雨控訴的眼神,並不準備插手何為祿的事。
進宮做太監,已經是底層漢人最難的一條出路了,或許這都算不得出路,是死局。
他進宮那麼多年依然保留這樣的習慣,且混得還不錯,說明自己做事自成章法,不需要彆人來指手畫腳。
哪怕身處曆史上最為封建的清朝,自己是擁有生殺予奪權力的主子,也不能過多的乾涉他們的人生。
用完膳,佟佳禾又歇了會兒覺,吃飽睡足後才讓人把烏嬤嬤叫來。已經晾了她十來天了,這時候再說話,烏嬤嬤應該能明白分寸。
“蒲雨姑娘。”烏嬤嬤賠笑道:“貴妃娘娘近來可好?”
短短幾步路,烏嬤嬤已經客氣了好幾句,蒲雨不得不回,卻又不想太親熱,“娘娘自是好的,嬤嬤見到就知道了。”
烏嬤嬤心裡一沉,兩人再次對話,對方已經沒了初次見麵時對自己的恭敬。
那日,貴妃對自己表麵客氣,轉頭就把自己支到小宮女堆裡,讓她不上不下地待著。這次受了冷落,往後怎麼管教這些小宮女,承乾宮上下還有誰認得自己。
往後自己的處境,都在貴妃一念之間。
進了殿內,烏嬤嬤比頭一回見麵更恭敬的態度給貴妃請了安。
“蒲雨,快扶嬤嬤起來。”貴妃的聲音輕柔舒緩,並沒有怪罪之意,烏嬤嬤更琢磨不透。
佟家動用了關係,又在皇上麵前過了明路,給她送來一個嬤嬤,想來是佟家覺得之前貴妃的小性子太冒險,這才送進來一個穩重老成的人看著貴妃,省得她再犯糊塗。
拒了這一個,難保不會有下一個嬤嬤在等著自己,佟佳禾輕輕歎息,“嬤嬤既然是額娘親自選的,那就跟在本宮身邊吧。”
烏嬤嬤原以為自己的到來會讓心高氣傲的貴妃反感冷落一陣子,沒想到貴妃真的願意順從佟家的心意讓自己貼身侍奉。
原本夫人還告誡過自己要忍一段時間,這……
烏嬤嬤忍不住打量貴妃的臉色,看不出置氣的成分,看來是夫人多慮了。
她私心裡也是希望貴妃是個拎得清的,畢竟自己是來幫她的,不是來害她的。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都攥在佟家手裡,貴妃好,就是她好。
自己伺候了佟夫人幾十年,不想在最後關頭掉鏈子,貴妃能自己想通那就更好了。
“嬤嬤。”
本以為塵埃落定,沒想到貴妃的聲音再次響起,烏嬤嬤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
“娘娘有何事要吩咐奴才?”烏嬤嬤心裡七上八下。
“有句話本宮隻問一次。”佟佳禾抬眼,終於把視線從自己剛染過的指甲移到烏嬤嬤慘白的臉上。
“你進了宮,忠的是誰?”
聞言,烏嬤嬤驚愕地看著貴妃,隻迷茫了一瞬,四肢便感到刺骨的冷意。望著貴妃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的眼眸,她撲通一聲跪下。
這次,貴妃並沒有讓人扶她起來。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滾落,烏嬤嬤細細思索貴妃讓她待在後罩房的用意,漸漸地,懊悔的情緒占了上風。
錯了,自己從見貴妃的第一麵就錯了。
之前,她總覺得老爺和夫人是貴妃的親阿瑪親額娘,妄想拿府裡的老爺夫人壓著貴妃認下自己做心腹,卻忘了如今這兩位見到貴妃也是要行禮問安的。拿老爺和夫人的話來壓貴妃,是對貴妃威嚴的挑釁和蔑視。
貴妃先是皇上的貴妃,接著才是佟府的大格格。
進了宮,她要忠的是貴妃,而不是佟府上的任何人。
“娘娘,奴才的主子是娘娘!”烏嬤嬤連聲說了兩遍。
等烏嬤嬤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再要低頭時被蒲雨適時地攔住,虛扶她起身。
“嬤嬤,您累了一天了,明日一早再進來當值吧。”蒲雨含笑道。
回去的路上,烏嬤嬤腳步踉蹌,她回想起進宮前夫人囑托她的話。
‘貴妃性子驕矜……’‘貴妃不會謀算……’,如今全不作數了,貴妃絕對擔得起現在的位置。
老爺還有夫人,整個佟府的人一開始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