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的夢想太大了,他自己做不到。”
“但一個胡安諾做不到的事情,十個布拉戈僧侶可以做到,十個布拉戈僧侶做不到的事情,一百個胡安諾派的信徒可以做到。”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等一百萬一千萬的時候就能做到了。”
凱瑟琳看著遠方四處逃難,到處起火的急流市,聲音渺遠得仿佛從天外傳來。
“所以他接管了破產的布拉戈修道院,於是就有了胡安諾派的小池城,有了胡安諾派的急流市,有了胡安諾派的冷泉堡。”
“我曾經很不明白,為什麼老師寧願選擇被絞死,都不願暫且避避風頭,起碼有他在,卡夏郡就不會分裂。”
“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一個人真的做不到所有事……”
“當你做完了所有應做的,那你能做的,就隻剩最後一件。”
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陣不對勁,他們互相看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陰惻惻的天光照在凱瑟琳的臉上,她眯起眼睛,看著被陰雲籠罩的天空。
從外麵趕到的卡爾伸手在凱瑟琳麵前晃了晃,麵色僵硬:“會長,您到底在說什麼啊?”
旁邊的米特涅握住了他的手腕,扯著他向後退了一步,神色複雜地看著凱瑟琳。
“急流市不是我建成的,是急流市的平民建成的。”
“一個魔女凱瑟琳建不起一個急流市,一萬個急流市市民卻能建起一個急流市,甚至十個急流市。”
陰沉而炎熱的天空下,凱瑟琳轉過了身,麵向了所有美格第商會的這些同伴與夥計們。
從十年前,他們就跟在自己身邊,哪怕是知道了自己魔女的身份都不曾動搖過。
鍛煉了十年,他們的能力早就足夠自己去搭建一個新的美格第商會了。
凱瑟琳終於明白了那一夜老師的心情。
我所能做的事,都已做儘,隻剩這最後一件了——把火把傳遞下去。
“會長,您到底想要做什麼啊?”應該是感覺到了什麼,卡爾焦急地問道。
沒有回答,凱瑟琳隻是最後朝著米特涅點點頭,在得到回應後,便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會長!”
“執政大人!”
露台上的人們尖叫起來。
熱風吹起了她的長發,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她張開了雙臂,向後退了一步,身體傾斜,直直地從屋頂邊緣向後倒了下去。
幾個庫什黑騎你爭我奪地飛撲上前,擠到屋頂邊,試圖去拽住凱瑟琳。
可才從屋頂邊緣探出頭,一陣激烈的刺耳摩擦聲響起,卷起的勁風和黑影朝著他們的麵門猛地襲來。
他們下意識叫喊著向後仰倒,將後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嘶!”捂著疼痛的背,黑騎們弓起身軀,臉色難看地抬起頭,想要看到底是什麼。
那是?
在殺聲和哭喊聲連天的急流市中,北城門前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人們仰著頭,呆滯地看著被藤蔓托在七八米空中的凱瑟琳。
這一次,所有的吸血藤都沒有避讓他們的女主人,而是順著盔甲附著在了凱瑟琳的手腕和腳踝上。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帶著瘢葉的吸血藤如同水蛇一般纏繞在凱瑟琳的身上,尖細的荊刺刺破了皮膚。
這些手指粗細的吸血藤忽然萎縮了一瞬,可下一秒,它仿佛是眨眼間就膨脹到了手臂粗細。
米特涅能看得清楚,在凱瑟琳的手腕臉上小腿上,滿是吸血藤爬行留下的瘢痕,來自魔女的血正一滴滴順著荊刺流入吸血藤中。
可怖的青筋從凱瑟琳的臉上和手臂上暴起,她再次睜開眼時,瞳孔已經是全黑的顏色。
這是魔女瀕臨失控的標誌。
在這個時刻,魔女的魔力將會達到前所未有的頂峰。
所有人都仿佛能聽到吸血藤在歡呼和咆哮。
幾乎是與此同時,腳底在震動,陰沉沉的天空仿佛跟著一起震動。
“轟——”
恐懼的叫喊聲先於粗長的黑影升上天空,他們頂碎了地磚,拽倒了房屋,無限地朝著天空蜿蜒。
磚塊和飛石亂射在地麵蹦躂著,葉子刮過地麵,無數根手臂粗的藤蔓接二連三地升起。
原先正在朝著平民衝鋒的騎士們,甚至沒來得及下馬,就被連人帶馬卷起,高高地丟向了天空,又摔落在地麵。
到處都是重物砰砰落下,鮮血四濺的聲音。
而逃跑或躲避起來的平民們,或是尖叫著趴在地上,或是慌不擇路地跳入水井甚至是小河中。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陰影籠罩在他們的頭頂,他們才敢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從樹下或是水溝中爬起。
但他們卻沒有立刻逃跑,而是直愣愣地望著眼前奇詭的一切。
“那,那是什麼?”
在建築物和地磚倒塌卷起的煙塵彌漫中,在戰馬嘶鳴騎士哀嚎聲中,眼前突兀地出現了一道陰影中的牆。
那是一道密密麻麻的紫紅色藤蔓組成的牆,像是守衛一樣,堅守在通往北城門的所有要道上。
藤蔓狂亂地舞蹈著,將靠近北城門的一整個街區都籠絡了進去,圈出了一個半圓形的安全區域。
有些膽大的平民用棍子捅了捅那藤蔓,可還沒來得及觸碰,那猙獰藤蔓組成的牆就溫柔地打開了一個口子。
平民們撐著膽子走了過去,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吸血藤的枝葉掃過他們的背部,仿佛在催促。
弓著腰從洞口逃入的難民們抬起了頭,忘記了逃跑,隻是看著被藤蔓卷著托著升到七八米半空的凱瑟琳。
那個每年都坐在花車上朝著他們撒幣,笑得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凱瑟琳。
“去吧,逃吧!能逃多少逃多少……”
凱瑟琳呢喃般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卻在最後被纏繞的吸血藤漸漸吞沒。
“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