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弛蹙眉,銀色的戒指又蹭了蹭耳尖。
被卜繪的晚安聲轉移注意力後,心底在那一瞬間沸騰而起的殺戮欲望消弭幾分,泛金的眼瞳隻是殘酷地盯著幾人,表情冷漠陰沉。
在場的個個都是人精,察覺到他不悅的神情後立即汗流浹背,厲聲使喚衛兵把沒眼色的女仆拉走。
辛弛的唇扯起冰冷的弧度,難得心情還算不錯沒計較這件事。
幾名權貴鬆了口氣,趕緊抓住機會繼續攀談軍火生意。
對聯邦來說,辛弛是除之後快的麻煩。對他們而言,麵前的男人是他們仰仗的靠山,是罪惡城的神,他們在混亂中立的城邦擴張地盤,全靠辛弛不屑於收攬的殘羹剩飯。
就這,都足以讓他們幾輩子不愁吃穿了。
一邊是虛情假意的繁華晚宴。
一邊是安寧的睡眠。
世界旋轉搖擺,是極端黑與白的交織。
卜繪這晚睡得極好。
再次回到輝民工廠後,上司答應把她從後勤調到維修部,從此以後她便是更高等級的工種和薪酬,算下來,哪怕之後不再匹配,也可以憑借工作積攢的信用積分和成就,在明年正式獲得公民身份了。
她升調的事一出,許多工人憤懣不滿,表示憑什麼給卜繪名額。
就因為她出書之後影響力變大了嗎!
“這不公平!我工作年限是她的三倍,論資曆憑什麼跟我平起平坐?”
“低賤的低等文明,到底耍了什麼花招?”
“該不會是睡了……”
“咣!”
餐盤狠狠砸中幾名惡意調笑的工人,劣質的營養液飛濺,弄臟了他們的橘黃色工服。幾名大漢又驚又怒,麵紅耳赤地上去把徠特提溜起來。
“該死的雜種,你想乾什麼!”
“不要以為上司喜歡你,就可以這樣囂張了!”
被惡狠狠質問的徠特麵容淡定,語氣鄙夷地道:“自己能力差,怪彆人爬的高,不覺得丟人嗎?”
“你!”
幾名保鏢大吼著衝上前將他們通通按在地上。一時間,食堂裡看熱鬨的,風暴中心的,全部鴉雀無聲。
“吵什麼。”
維修部的部長是一名壯碩的中年男人,他的皮膚黝黑,肌肉蓄滿爆發力,臉色是常年的陰沉。
卜繪靜靜跟在他身後。
這位部長知情她是如何升上來的,看她極為不順眼,今天見麵先給她下馬威。
不料卜繪臉皮厚,壓根不在乎,食堂因為她鬨成這樣,還能坦然自若跟壓在保鏢身下的徠特打招呼。
“喲,今天精神還不錯啊。”
維修部部長:“……”
他的臉頰狠狠抽動,使勁剜一眼卜繪,甕聲甕氣地宣布道:“正好我也有事交代。本月月底,維修部打算開展一場技能競爭比賽,前三名均有獎金。但若是表現太差,就彆怪我無情,早早滾回去自己的地盤混日子了!”
卜繪躲在身後探頭探腦指著他們:“我大哥跟你們說話呢!聽到沒!”
工人們:“……”
維修部部長:“……”
他已經很久沒被氣成這副德行了。
他的麵色精彩紛呈,憋了半天狠狠地瞪向卜繪,克製著怒氣帶保鏢離開。
部長一走,食堂裡又恢複快活的氛圍。他們幸災樂禍——部長明顯是不想要卜繪,順帶著把關係戶都踹下去!也有人憂心忡忡覺得這並不公平,畢竟維修部上個月才新進一批員工,以維修部部長挑剔的性格來說,明擺著對他們不滿。
徠特也繃不住想嘲笑出聲。
若是在出差之前,他還對卜繪的實力有質疑,現在經曆波折後他和溫露兒對卜繪都有種盲目的崇拜。
就算選出最差的幾人,也絕不可能是卜繪。
他等著他們被打臉。
徠特自信地尋索大佬光輝的卜繪,卻發現她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順走鬨事幾人放在餐桌上的營養液,察覺到他呆滯的視線,卜繪朝他擠擠眼睛,往他懷裡塞了兩支,趁亂溜了。
徠特:“……”
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也盲目膨脹了。
……
晚上。
工作一天的卜繪疲憊地癱在床上,即使很不情願,她也知道自己這些天得好好補維修技能的基礎知識,憑借她之前的自學和野路子經驗是完全不夠的,一眼就會被維修部部長看穿。
手法上算是雇傭兵和正規軍的區彆。
她按照慣例撥通男人的電話,通訊設施那端是一如既往的靜音,想必又是把智腦扔某處了。
隻要辛弛還沒翻花樣提新的要求,對她而言就是好日子。
卜繪心情還算不錯,碎碎念地嘮叨今天發生的事情,翻閱維修基礎工具書的手也沒停。
她說了很久很久。
完全不知道,通訊那頭的辛弛剛去射擊訓練室發泄完,洗漱後回到休息室,發梢還是濕漉漉的垂在額頭。也不知道她的絮叨的聲音被外放,滿滿當當地占滿了寂靜的休息室。
常年的入睡困難,幾乎需要精神抗定藥物才能維持平靜。
海盜頭子靜靜聽了很久,居然連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他隻記得自己夢到一片雲在藍天漂泊。
……是形狀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