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那千金難求的端硯,都被摔碎了好幾副。
小廝看沈歸的臉色越來越差,於是委婉建議道,“要不侯爺去阿嫵姑娘的院子裡歇歇?坐下來喝盞茶,聽她跟您說說話?”
“不去。”沈歸神色冷沉。
他放下手中卷牘,看了眼身旁嚇得不行的小廝,愈發覺得心煩,於是乾脆揮手讓他出去了。
書房裡隻剩他一個人。
沈歸思緒飄遠,想到了前幾日在街上偶遇的那個女人,被他休棄後很快離開侯府的辛夷。
他原以為她會過得不好,因為一個常年病弱又被夫君休棄的女子,本就會麵對數不清的閒言碎語。
等她受夠了旁人的奚落與指點,吃夠了外麵的那些苦頭,自然就會悔不該當初,哭哭啼啼地回過頭來求他。
到時候他會看在曾經夫妻一場的麵子上,心軟憐憫,給她個容身之處。
雖然正妻的名分是不可能了,但可以給她個孩子,讓她有個屬於自己的骨血子嗣。
但他萬萬沒想到,她不僅沒有如他想象之中的那樣淒楚落魄,反而比在侯府的時候更加開心。
她站在沈如芥身旁,笑得那麼溫柔好看,還當街從袖中掏出帕子,不知羞恥地給他擦去唇邊糕點碎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避嫌!
而那小孽畜竟然乖順地彎著唇湊過去,叫她看仔細了再擦。
“辛夷。”他叫她辛夷,還用那樣理所應當的神態喂她吃糖酥,掉在沈如芥掌心的糖渣她紅著臉不肯舔,他就低笑著自己用唇抿了。
該死!下賤!!
他們沒發現沈歸的存在,自然也就沒看到那一刻他眼中湧現的痛恨憤怒。
鄔辛夷她竟然敢,她竟然真的敢!
沈歸隻能不斷的在心中告誡自己:那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是他早就拋棄不要的女人,沒什麼值得惦記留戀的。
可惜最後仍舊不能說服自己。
因為那笑容實在是過於璀璨刺眼,讓他嫉妒,讓他念念不忘。她本該是她的妻子,為他更衣束發,為他褪去少女的青澀後孕育子嗣。
沈歸太嫉妒了,他想過要殺了沈如芥那個小孽畜,讓他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對方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少年索性不再偽裝,而是衝他露出了森冷獠牙,微微笑著問道,“兄長,以你的身手,就算再加上這整個侯府的侍衛,也殺不了我。而且若我遭逢不測,最多不過兩日,‘沈侯殘害手足’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京城,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兄長真的想要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冒這種風險麼?”
沈歸被他戳到痛處,頓時麵色鐵青。
但他也清楚這孽障說得沒錯,最近的朝堂上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
太子頻頻出錯,接連辦砸了好幾樁陛下交代的重要差事。反而顯得那個浪蕩紈絝、風流成性的七皇子更得聖心。
他莫名有一種感覺,現在的朝野表麵上好似風平浪靜,實際上已經快要山雨滿樓了。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他確實不能隨便對沈如芥動手。
於是種種事情積壓在心頭,沈歸的情緒愈發燥悶,就連對阿嫵都失去了耐心。
以前他喜愛鄭嫵,不管她做什麼都能讓他覺得美好爛漫,就算偶爾搞怪鬨脾氣,也是讓人歡喜得緊。
可近來,他卻覺得阿嫵隻知道嬉笑玩鬨,絲毫不能體諒他身上的沉重與疲倦。
反而開始懷念起那一雙紅袖添香的素手,那雙嬌怯安靜的杏眼。
他不想要現在那個陌生的、隻會對旁人笑的辛夷,他想找回原來的那個辛夷。
沒錯,找回她。
因為那本就是他沈歸的妻子。
辛夷冷了沈如芥幾日。
不主動與他說話,看見了也當沒看見,哪怕他又默不作聲的夜裡去睡屋頂,她也絲毫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連阿盈那個心思淺的笨丫頭,都瞧出了小姐是在躲著他。
但她覺得這樣正好,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小姐還是與他保持距離比較好。
隻有係統隱約有些擔心,“宿主,你彆把沈如芥玩兒死了。”
像這樣給一顆甜棗再打上好幾大棍的做法,它真的害怕會把反派逼瘋。
辛夷淡淡道:“不會,他能忍,而且我隻是在徹底衝破桎梏之前,稍微添一把火。”
忍到極致再爆發,不是更好玩兒嗎?
這一日,辛夷在院中的躺椅上讀書。
少年望了一會兒,然後走過來給她倒新茶,看到她捏緊書脊似要蹙眉,就垂下睫羽低聲說,“冷了,你不能喝冷的。”
“我不煩你,就給你倒倒茶。”
少年狹長鳳眼望住她,眼尾都難過得有些泛紅,“辛夷,彆不要我。”
她沉默半晌,終於撇開臉,甕聲甕氣的說了句,“……沒不要你。”
沈如芥呼吸一顫,緊緊盯住她的臉。
好似那低落了數日的情緒,也因為她這句話乍然瓦解,但一顆心還是委屈到酸澀,“辛夷……”
“站遠點,彆擋到我看書。”她的聲音也悶悶的。
很快有客登門拜訪,是呂鳶。
她是特意過來請沈如芥的,當然也是受人所托。據說前兩個月的詩會,顧知府家的千金也去了,顧小姐當時便對少年的那張俊秀臉龐一見鐘情。
但她當日因為家中有事,提早離席。
於是沒能跟心儀的少年說上話,也是到了後來才知道他被世家紈絝欺負的事,氣得特意寫了首詩,諷刺那名行事不端的惡劣紈絝。
前幾天顧小姐聽到自己的閨中密友呂鳶,在麵前吐槽沈如芥,才知道他們認識。
於是托呂鳶過來邀請,想讓沈如芥教她騎馬。
沈如芥耐著性子聽完,當即臉上就沒什麼情緒,冷聲吐出兩個字,“不去。”
呂鳶看他那根木頭樣子,簡直氣得想跺腳,“人家姑娘主動邀約你,你彆不知好歹!”
少年嗤笑,“就是不知好歹。”
見對方軟硬不吃,呂鳶也拿他沒辦法,總不能綁著他去。
好在她想到沈如芥隻聽某人的話,於是跑到辛夷身邊,抱著她的胳膊搖晃央求,“鄔小娘子,你快幫著我說說罷!我已經答應顧小姐了,吹牛皮被戳破很丟臉的。”
辛夷被搖晃得失笑,抬眼望向他,“阿芥,你去罷。”
沈如芥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眼眶驀然就酸紅了,好像她做了多麼狠心過分的事。
呂鳶拿了免死金牌,笑嘻嘻道,“呐,辛夷都說叫你去了,難不成你要惹她生氣?”
最後沈如芥望著她無動於衷的清豔側臉,望了許久。
終於自嘲地勾唇笑了一下,然後跟呂鳶說,“好啊,不就是教騎馬麼?我去就是了。”
說完麵無表情的拿起石案上的佩劍,路過辛夷的時候再沒說多餘的話,轉身就要和呂鳶出門。
卻在即將踏出院門的那一刻,被係統精準捕捉到了好感值變化,“叮咚~檢測到沈如芥的好感度降低十個點,現在為80!”
辛夷:“……”
她終於試探開口,叫了一聲“阿芥”。
然後腦海中又是,“叮咚~恭喜宿主,反派目前好感度上漲為85,再接再勵喲。”
少年轉過身來,上一刻還陰鬱的漆眸中漸漸漫開幾分笑意,“既然辛夷不想讓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辛夷沉默了。
按照每降10個點,才能漲回去5點的這個規律。
如果她現在說自己不是想要挽留他,而是提醒他可以晚些回來,會不會好感度跌破及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