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前,兩班人馬在球館內聚集。
校內體育館沒有觀眾席。觀賽的師生們自發地圍在邊上,前排席地而坐,讓出後排的視野。有的則趴在二樓圍欄俯瞰。
我推著一車排球,咣當當地從後台跑進場館:“集合集合!過來熱身!”
換好號碼背心的女孩們紛紛應聲。
“來了!”
“馬上——”
“嗚哇,好緊張!”
“放鬆放鬆,讓身體動起來就沒事了!”我撈出一顆球,單手扔給跟在一旁的同學,朗聲道,“咱們先練習接球,我負責發給大家,按自己的號數排一排隊喔!”
“是!”選手們齊聲道。
我鬆開推車,再抱起一個排球,看著正在成型的一條隊伍。
另一邊,對手a組也開始組織熱身。
第一體育館的天花板高懸,麵積寬廣,連運動鞋底摩擦地板的焦躁聲響都能震出回音,刺啦啦的。圍觀群眾離得遠,那些熱熱鬨鬨、紛紛擾擾的討論聲反而形成天然的棕噪音。
就算有許多彆班,甚至彆的年段的學生來看,隻要不刻意大聲說話,也很難打攪到賽場上的人。
氣氛在一個個砰砰作響的接球聲中升溫。
我發完一組球,最後叮囑一番某些不到位的動作,便繼續帶著除自由人以外的班級隊友們進行下一個熱身項目。
將排球上手傳到網前。
女生們接連助跑、起跳,揮臂扣球。
麵前身影竄動,我一邊傳球,一邊大聲鼓勵之間,忽地遠遠撞見某個對手的視線。
對視第一秒,那位深棕色短發的高個子女孩便微微睜大眼睛,像是沒料到會被逮到似的,略顯心虛地彆開臉。
第二秒,又望了回來。
我朝她一笑。後者似乎想要有所回應,但恰巧被隊長叫了一聲,她隻好趕忙答應著跑去活動筋骨,最後匆匆瞥了我兩眼。
她叫二口星紗,排球部的前副攻。
熱身前,我在館外的自動販售機旁邊和她偶遇了一次。她正在一個人買牛奶。而我本來隻是經過,四目相對的一刹那,她懵了,臉上儘是想逃跑的衝動;我也懵了——緊接著,身體自己動了起來。
我故作自然地去多買了一瓶飲料。
這瓶化解尷尬、搭話聊天的由頭,此時正躺在我的背包裡,隻喝了一口。
現在要複盤的話,我還能檢討到自己發揮得不自然的地方,畢竟前腳我還在絞儘腦汁地苦苦思考該怎麼跟某人道歉更好。但像這種一不注意就會尤其折磨人的社交場合,沒有被二口同學發現不對就足夠了。
……還好,聊得比想象中更輕鬆。
去年退出社團的家夥之中,我最少聯係的就是二口。
她並不是開朗的,或者溫和的性格。相反,倒是那種非常樂意欣賞對手被打到自閉的類型。
退部後,她的態度也比彆的人更真實、更散漫。
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覺得沒必要打交道的人就不會主動去寒暄。
這樣邊界感明顯的家夥,也自然會讓人不太好意思去隨意打攪。
說實話,我很欽佩她。
我心想著,給隊友托完球,下意識再往a組的方向瞧去。
隨著時間推移,三兩結伴,趕來場館看比賽的人愈來愈多。2a的必勝橫幅拉開,紅得鮮豔,一捧火似的在體育館一側熊熊燃燒。
正好輪到二口星紗練扣球。
她長得高,手長腳長。儘管揮臂的狀態留有餘力、並不飽和,蓄力躍起之際也頗具氣勢。
“嘭”一聲,排球砸地,回彈。
好球。
我不由得揚起嘴角。
女生扣完球,便利落地轉身離開,把助跑的位置讓給後頭等待的隊員。我的目光跟隨她繞過隊伍,經過圍觀觀眾。
而後,我擅自在中途某一瞬停下。
二口同學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邊角。
接袂成帷的人群裡,有個家夥個頭太高,鶴立雞群般站在後排。
他很專心,興致勃勃地看在場的熱身活動,卻幾乎第一時間發覺到我的視線。山本武咧著嘴笑,興高采烈地舉起手臂,朝我揮揮。
壞人。
我嘴角下沉。看見此人的臉就想起前不久的破事,尷尬之情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還真的來看了。不過,對手本來就是他的班級……不過的不過,他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引起彆人注意啊?!
因為好奇山本在跟誰打招呼,更多人往這裡看了!
如果沒發生那個意外事故,我或許會考慮體麵地點頭,或者微笑回應一下。但現在,我毫不猶豫、當機立斷,迅速且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喊:“再來一組!”
隊員們應:“喔!”
不一會兒,裁判的哨音吹響。
熱身結束,雙方列隊。
我沒再往觀眾區投去任何一眼。上前幾步,和a組隊長握了握手,決定先發順序:我們c組先手發球。
隨後歸隊。
下一刻,鞠躬,安靜下來的場館內響起兩班異口同聲的共振:“請多多指教——!”
比賽開始!
這場,作為主攻之一,我第一輪輪次就站在網前,和另外二人組成隨時攔網的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