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禮已在孟遠倉側門處等候多時。
女帝翻身下馬,眼神在他頭頂遊弋片刻,才抬腳向他走去。
在她身後,站著個頗有些呆滯的白聞青。他此時正拿著爐灶圖紙和模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關於細皮嫩肉、不通馬術的白工,究竟是怎麼被女帝帶來這兒的,我們先不提。
而見麵不足五個時辰,張愛卿的忠誠度為何已經喜提及格分,這我們暫時也不提。
眼下,在未知的緊迫心情驅使下,楚映昭隻在乎一件事:“你選定的臨時居住點在哪?帶朕過去看看。”
張延禮實在是一位優質打工人。
上級突然離開數個時辰、又攜疑似未成年男嘉賓返歸,沒對他的工作造成任何影響。
他微微俯身,恭敬道:“回陛下,選址就在西南方。離施粥處不算太遠,取水也較為方便,周圍地勢平坦,暫且算是一處可用之地。請隨臣來。”
楚映昭點點頭,但還是不忘先從白聞青手中抽出紙張和模型,轉交給身邊的侍從,叫他們儘快找工匠去製造出來——白聞青是指望不上了。
自她把他拎到身前、一路縱馬趕回糧倉,他就一直處於死機狀態,目前唯一能做出的自主反應,就是跟著她的腳步行進。
顯而易見,他是一款嚴重高攻低防型角色。係統界麵顯示,眼下他的好感度正在瘋狂上下跳水,顯然受到了極大衝擊。
但女帝現在顧不上這些。
她跟隨著張延禮的指引,一路前行,目光不時掃過周圍的地形。但越往前走,她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天空中層層疊疊的雲層並未完全遮住陽光,卻以一種奇異的灰黃色籠罩著大地。
陰沉的天色下,她的視線落在遠處隱隱約約的河流上,水光閃動著微小的光點,乍看平靜無波,可她卻一步開目光,腦海中,那種晦暗難明的危機感也越發強烈。
西南方……取水……地勢平坦……
很快,他們就到達了臨時住所的選址地。
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片相對寬闊的土地,張延禮已經將這片區域劃分成幾塊,用石灰畫出了簡單的輪廓線,並指揮士兵開始搭建簡易的帳篷與木屋。
“……不對。”她蹲下身,捏起地上的一撮泥土細細端詳。這泥土粘膩,帶著一絲濕冷的觸感。她順手抹在巾帕上,抬頭眯著眼望向遠處的河流。
河水淺渾,帶著些許漂浮物。河道兩側的青草微微傾斜,泥沙明顯覆蓋了部分岸邊的岩石,甚至隱約能看到幾處新形成的細小溝壑。
問題找到了。
或者說,自她第一次見到影時,遊戲就已經暗示過——
他當時說,“因水渠決堤,村鎮被洪水衝毀”。但當時,她更在意的是超出負荷的流民,以及未知規模的騷動。
她直起身子,環顧四周,聲音平靜卻篤定:“這裡不能用。”
張延禮一怔,隨即上前一步,語氣裡透著疑惑:“陛下,這裡靠近水源,取水方便……”
楚映昭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水源不是問題,問題在河水的走向。”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接著邁開步子,朝河邊走去,邊走邊觀察兩側的地形,語速稍稍加快:
“水流緩慢且渾濁,帶著大量泥沙,所以,上遊土壤一定出現過大範圍流失,某些狹窄地段大概率出現了阻塞情況……甚至可能出現堰塞湖。”
她頓了頓,意識到這樣的專業詞彙可能超出對方理解,又補充道:“總之,它會暫時減緩水流流速,但同時導致上遊水位快速抬高。這裡處在河流下遊,一旦上遊潰決,會第一個遭殃。”
“……陛下判斷,可能會有洪澇?”張延禮終於問出了關鍵問題,語氣裡透著不安。
“不隻是可能。”楚映昭緩緩轉過身,指了指昏沉的天色,又揉了揉眉心:“三天內,必有暴雨。”
一旦暴雨侵襲,上遊河道水位必定猛漲,衝破阻塞,帶著泥沙碎石衝刷而來。到時候,不僅流民會被卷入洪水,附近的村莊、田地,怕也保不住。
“三天內?”張延禮顯然有些震驚。
楚映昭做了個深呼吸,並示意他也照做:“一切都有跡可循,泥沙、雲層、濕度、風向——再或者說,從朕登基第二天開始,氣象上就已有征兆。”
就在張延禮嘗試理解這些知識時,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白聞青開始喃喃:“東風加重,濕度增加……至多後日晌午,暴雨便至。陛下居然還懂這些嗎?”
“略知一二。”楚映昭語焉不詳,隻是拿餘光瞥了他一眼。他似乎終於緩過神來,神情間恢複了開朗,隻是有些躲閃她的眼神。
係統彈出小小的提示框,顯示他的好感變成了29,並為她提供了第二張抽獎獎券。
很遺憾,陛下暫時沒空抽這些零碎。
她帶著白、張以及數位侍衛,沿著河堤一路行進,目光不斷掃視兩側的地形和水勢。
女帝注意到,儘管這段河堤尚未被衝垮,但表麵有多處裂縫,明顯年久失修。如果洪水泛濫,這片流民聚集區必然首當其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