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校場邊上忽然揚起的一陣沙塵成功的喚回了一行四人的注意力。
林安寧眨巴眨巴眼,扭頭望了過去,就見一支二十來人的騎兵小隊呼嘯著衝向了軍營外,為首的那個還抽空怒吼了兩聲以鼓舞軍心:“兄弟們!咱們此番進城去,是要做什麼?!”
其餘人便跟著喝道:“殺蠻子!殺!殺!殺!”
對於手下人十分激昂的回應,為首的軍爺顯然十分滿意,就見他意氣風發的高高舉起了右手向前一揮,不過呼吸的功夫,整支騎兵小隊就消失在了山林之間。
“他們這是去城中絞殺蠻子了?”青蕪有些驚訝的揚了揚眉:“但以當下的證據來看,並不能確定北方蠻子就是殺人凶手呀?”
相比於她的不解,林安寧倒是相當的平靜,似乎對於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
陸彥則是緩緩地收回了目光,淡淡的回了一句:“終歸算不得什麼壞事。”
“近幾年北方蠻子雖屢次來犯,可一直都形不成什麼規模,北邊軍在麵對他們的時候說是百戰百勝也不為過。長此以往必定會生出輕敵之心,偶爾緊緊身上的那層皮也是好的。”
都是為永嘉縣的老百姓謀福祉,陸彥這話說的是半點也不心虛。
倒是林安寧在再次看向他的時候,眼底的情緒頗為複雜,好像是沒有想到這般清朗如天上明月的大官竟也會表現出如此無賴算計的一麵。
陸彥是泰然自若的接受了她的打量,之後轉身衝著一旁那位全程都很嚴肅的、武校尉的親兵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在前繼續引路。
很快,眾人便進入到了校場內部。
彼時對隊正王仁及其手下那名夥長的懲治已經結束,圍觀的人們也逐漸散了去,恢複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操練的模式。
“喂!你們幾個,還不快過來?!”武校尉的親兵來到了幾名壯漢身邊,語氣雖不大客氣,但依然能從言語之間品出幾分親昵:“這位是自安京城過來的陸大人,有些問題想要問問你們,都仔細著點!”
聞言,幾名壯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磨磨蹭蹭的上前了兩步,姿態慵懶的各自站在了那裡。
從這些人的態度可見,他們應該是聽說了方才隊正王仁和夥長的那三十軍棍是為了什麼,眼下準備一股腦兒的把心中的邪火都發泄在陸彥等人的身上了。
接下來的談話,隻怕不會很順利。
“所以幾位在平日裡與盧向全之間的關係一向都是交好的?”陸彥像是沒注意到這幾個人的不滿一般,臉色如常的開口問道。
就在他問話的功夫,壯漢們又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番,過了許久其中個子最矮的那個才慢悠悠的出了聲:“大人,我們都是粗人,可不懂啥叫交好,反正就是認識您說的這個人。”
在他陰陽怪氣的回複完後,餘下的人全都露出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嬉皮笑臉的模樣全然不在意眼前的男人是個他人口中的‘京官’。
對於這群常年奮戰在邊境前線、每日都在刀口舔血的漢子們來說,再大的官職也隻是一個沒有意義的稱呼罷了,估摸著還不如軍中的一個夥長更有威懾力。
矮個壯漢的不配合,陸彥並不在意,麵上仍是一副溫和的神情:“認識就好,可否勞煩各位描述一下此人的外貌特征?”
男人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哎呀,那可太多了,盧向全這廝身高足足有八尺餘哩!瘦的跟山上的野猴一樣,一張臉拉的老長,兩條八字眉,一雙綠豆眼!……”
隨著他的描述,周圍跟著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憋笑聲。
很快,就有另一人開口反駁道:“你說錯了,盧向全明明身高九尺!”
“才不是哩!他壯如犛牛!”
“盧向全就是個圓臉粗眉的,你怎地胡亂瞎說上了!”
“對嘛,人家好大一雙虎目竟讓你說成了王八似的綠豆眼,小心半夜這貨過來爬你的炕!”
一群人嬉笑吵鬨著,說出口的信息混亂繁雜,讓人很難在短時間內判斷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還沒等陸彥有所反應呢,旁邊的少年六七忍不住上前兩步,語氣忿忿:“喂!你們莫不是故意的?這算是什麼?想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原來這便是號稱軍紀森嚴的左邊軍,回頭我定會將情況如實稟告給武校尉!”
聽到他這麼說,那幾名壯漢紛紛扭頭看了過來,現場雖是恢複了安靜,但他們臉上的輕蔑卻愈發的不加掩飾了。
矮個壯漢呲了呲牙:“喲,這位……小哥兒。”
男人將六七從頭打量到腳,言語之間很是強硬:“你這是拿武校尉壓兄弟們呢?就算是校尉大人來了,我們有理為何要怕?你們問了,我們答了,難道答出來的話有些不一致也是犯錯咯?”
“就是!”
“安京城來的又如何,這裡可是幽州,我們可是左邊軍!”
“校尉大人最是體恤下屬的,斷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就隨便責罰於我們,可謂英明神武的很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六七說的漲紅了一張臉:“你們……現在是左邊軍可能有人死了,我們才過來調查此案的,你們竟還這般不領情?!”
“查案?”矮個壯漢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左邊軍的事兒一向都是左邊軍自己解決,就算你們抓到了殺了盧向全的北方蠻子又如何?扔進大牢裡去?”
“想來這位大人方才也瞧見了,我們校尉大人已經派出一隊騎兵前去報仇了,就不勞‘安京城來的貴人們’費心了!”
“你……!”六七被他刺激的有些失了分寸,再次衝上前去一步想要問清楚。
未曾想對方也是渾然不懼,挺起赤裸的胸膛就迎了上來,眼看著一場衝突一觸即發。
好在一直站在那裡沉默是金的武校尉親兵及時出手將矮個壯漢給攔了住,這邊陸彥也順勢出聲將六七叫了回來,算是暫時穩定住了局麵。
不過雙方還是誰都不肯先行退讓,互相瞪著眼就像是兩隻驕傲的大公雞。
幾步開外的林安寧算是看了一出好戲,她撇了撇嘴,微微傾身靠近了青蕪:“青蕪姐,你們大理寺查案一向都是這樣……溫和的嗎?”
不應該啊,聽聞大理寺瘋起來連皇親國戚都不放過,結果竟被左邊軍這樣挑釁都無甚反應,不大正常吧?
青蕪則是有些澀然的抿了抿唇,斟酌著回道:“大人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想來是因為左邊軍身份特殊,大人不想寒了戰士們及他們遠在大後方親人們的心。”
大晟朝重軍是傳統,凡是和兵將有關的事,小心點總沒錯,更何況這會兒他們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
這邊青蕪還在耐心的解釋原因,林安寧卻重新抬眼看向了前麵的幾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