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對你圖謀不軌,我們濤哥可是真心想幫你啊,你彆不知好歹。”挨了打的小混混擦著嘴角的血,提醒道。
邵曉曉置若罔聞,她深吸口氣,挺起胸脯,問:“你就是陸明濤?”
陸明濤一邊卷著袖管,一邊點頭,說:“早知道三中有你這麼漂亮的學妹,我就不退學了,你自行車輪胎怎麼癟了,是不是這小子放的氣?我先收拾他一頓,等會載你回去。”
邵曉曉沒聽他說話,隻是固執地問:“你爸是不是叫陸鋼鐵?”
陸明濤愣住了,眉頭皺起,問:“你認識?”
“你跟我來,我有話和你說。”邵曉曉表情很認真。
接著,她把陸明濤領到一邊,說了些什麼,陸明濤臉色微變,猶豫了一會兒竟黑著臉帶著人走了。
蘇真挨了一腳,躺在地上,骨頭散架了似的站不起來。
“他們怎麼……”
“他爸是鎮上的乾部,我大叔叔也是,和他爸認識。”
邵曉曉聲音很輕,似乎覺得這個解釋並不光彩,她沒有說太多,將蘇真扶了起來,說:“放心,以後他們不會找你麻煩了。”
“我沒有圖謀不軌……”
“我知道的。”
邵曉曉騎著他的車載他回去,蘇真坐在後麵,兩人之間隔著櫻花點綴的帆布書包。
那日的晚照輝煌燦爛,青蒼色的雲朵鋪滿天空,風從小鎮那頭輕柔吹來,裹著夾道野草的清香,少女的衣擺與長發隨風後掠,在他臉頰上留下多年之後依舊能清晰記起的觸感。
一路上,他們都沒怎麼說話。
直到抵達蘇真家時,邵曉曉才擦了擦臉頰與脖頸間的汗珠,半抱怨半玩笑地說:“你家明明一點不近。”
蘇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頭,恰好看到了女孩蹬了一路自行車後緊繃的小腿曲線,他更加慌亂,連忙看向彆處。
邵曉曉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後,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秀背挺得筆直,不知是緊張還是寒冷,少女並緊的雙腿微微傾斜,放在膝蓋上的小手也握成了拳頭。
蘇真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你騎了這麼久的車,渴了吧,喝點水?”
蘇真起身殷勤地給她倒了杯熱水。
邵曉曉道了聲謝,她伸出手指輕觸杯壁後,微微咬唇,縮了回來。她端正地坐在那裡,看著水杯嫋娜的白汽,沉默不語。
“我給你換一杯吧。”蘇真意識到水太燙了。
“不用啦。”
邵曉曉輕輕搖頭。
天漸漸黑了,氣氛愈發安靜。
過了一會兒,邵曉曉主動問:“你爸爸媽媽都不在家裡麵嗎?”
“我媽在住院,我爸下班後就去陪我媽,我有時候寫完作業也會過去。”蘇真說。
“這樣啊,希望阿姨早點康複。”
“謝謝。”
又陷入安靜。
邵曉曉抬起頭,看到了牆壁上頗大的神明畫像,一張八仙桌挨牆而放,上麵供奉著靈位,她本以為這是蘇真家祖先的靈位,但那張黑白照上,分明是個年紀頗小的秀氣姑娘。
“這是……”
邵曉曉剛剛問出口,立刻意識到這個問題不好,慌忙以手掩唇。
“這是我姐姐的靈位,我姐姐叫蘇清嘉,比我大四歲,小時候村子裡發大水,她……”
蘇真沒繼續說下去。
邵曉曉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許耳熟,但沒多問。
“對不起。”
“沒事。”
氣氛更安靜了。
直到邵曉曉的爸把她接走,她也沒能等到水涼下來。
邵曉曉的叔叔是鎮裡麵的乾部,她父親卻隻是普通的工人,他開著電動車來接邵曉曉時,身上還穿著工裝。
女孩抿了抿略顯乾燥的唇,與蘇真揮手作彆。
之後他們沒有更多故事,隻在偶爾碰見時會打個招呼。
這已讓許多男生頗為羨慕,許多平日裡很生分的同學也來找他套近乎,問他和邵曉曉是什麼關係。
高二開學不久,分到一個班級裡的他們也沒有機會交流,邵曉曉是語文課代表,她隻有在收不到蘇真作業時,會走過來興師問罪。
她興師問罪時會板起小臉,凶巴巴的,絲毫不念往日情誼。
————
又是傍晚,夕陽西下。
黑板旁的瓷磚被照成燙金色,邵曉曉安靜地站在飛揚的粉塵裡,上身套著出操用的校服,下身是一條緊身的藍色收腳牛仔褲,就像動漫設定集裡的插畫,暮光為她的曲線鍍上金邊。
數學老師看著黑板,點了點頭。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
落葉、暮禽、旗幟,一切在風中湧動,又顯得悄無聲息,老玻璃窗將它們裁剪下來,作為背景。畫的中央,邵曉曉腳步平穩,身影輕若飛絮,她回到位子上,端坐如儀。
光從窗外透進來,在側頰留下金黃色的棱形,她看著黑板上的字跡,水仙般臨流自照。
這是2009年的9月。
高二的上半學期。
蘇真會永遠記住這一天。
“邵曉曉……不錯,沒想到你平時成績一般,這麼難的題居然做對了,看來最近是用功了。我以前教過的不少同學,本來成績也不行,高二高三後就突飛猛進,考上了好大學,你要再接再厲啊。”
數學老師心情終於好了不少:“好了,你們都坐回座位上去吧,尤其是你,蘇真,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家長叫來學校,我看你還敢不敢……”
後麵的話蘇真沒有聽清。
緊繃太久的精神終於斷裂,隨著眼前一黑,他失去了調動身體的力量。
學生的尖叫響起。
“老師,蘇真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