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仇千海還沒什麼感覺,但是等著趙八喊柳白為柳先生,又是聽柳白稱呼趙久為“趙叔”的時候,那他的表情可就難看多了。
柳白自然也注意到了,這讓他又響起了自己當初跟著那個“麻婆婆”去陰脈,路過這黃皮子嶺的時候。
仇千海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心態。
“柳先生,你怎麼看?”
仇久好像知道趙八的情況,所以也特意給他準備了肉食,一個風乾臘肉的野豬腿。
單就這個,恐怕都得不少錢了。
我怎麼看,我用眼睛看……柳白放下碗筷,這才說道:“這事還是八爺決斷為好。”
“嗬嗬。”
趙八伸出那老樹皮一樣的右手,敲打著桌麵,“你既然喊了趙久趙叔,自然就算我們半個趙家人,這事你說說。”
“這屋裡沒有外人,又隻有你一個是讀過書的,說說吧。”
趙八都這麼說了,柳白要是再不說,那就是不識趣了。
他目光掃過在場的三人,趙八一臉的渾不在意,仇久則是一副聽命的模樣,仇千海則是麵無表情。
“殺!”
柳白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頓時讓趙八露出了笑容,“不錯,是個有膽色的,我們趙家沒看錯你。”
但這話卻是讓仇久剛剛沉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柳……柳兄弟,能問問你為何要殺嗎?”
“依我仇久來看,現在可不是殺的好機會。”
趙八脾氣不好,仇久不敢問。
而且依他多年的經驗來看,現在的確不是對這六子出手的好機會。
在這一動手,馬老三那邊鐵定知道是趙家動的手。
要殺也應當是換個機會,到時就算是六子死了,馬老三也不知道是誰動的手。
“簡單。”柳白扒了口飯,這才說道:“因為我們不殺他,他就得殺我們。”
“就是這個道理。”趙八點頭道:“仇久,虧你還是當了一輩子的老獵戶,這點道理都還要一個小孩教。”
仇久尷尬笑道:“不然怎麼說這柳公子是讀過書的呢,我仇久隻是個粗漢子,哪知道這些。”
趙八咬著這大豬腿,瞥了眼柳白,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柳白也不負眾望,繼續說道:“馬扒皮之心,黃粱鎮裡哪個百姓不知道?”
“本就是走到了這一步了,現在狹路相逢,咱們若是能提前斬殺了這六子,將來若是動起手,壓力也能小上一些。”
“是這個理,機會難得,今晚就動手。”
趙八更是果決,已是一刻都不想耽擱了。
“好。”
柳白聽著這話,也是大口吃起了飯,這晚上要去圍殺走陰人了,怎麼能不吃飽一些。
對於趙八如此想殺死六子……柳白也能猜到為何。
多半是他盯上六子的命火了。
可柳白又何嘗不是?
而且他盯上的,也不止是六子的命火……
既然下了決定,仇久跟仇千海兩人也就沒多說了,皆是大口吃著飯菜,生怕這一頓就是最後一頓飯了。
幾人吃完後,仇久就背著獵弓出門了。
今晚他們想動手,六子肯定也是會想著動手,村子裡邊也是有不少百姓向著馬老三的。
所以這些事,得提前說好,仇久可不想今晚過後,村子裡的百姓隻剩下半數不到。
人少了,就算有黃大仙庇護,他們也難以在這深山老林裡邊站穩腳跟。
仇千海則是在家裡給柳白找了一把老舊的獵弓,這玩意是他之前用過的,弓弦沒那麼好,很是適合柳白這新人。
像是仇久用的那種一石弓,尋常人根本拉不開。
趙八也是在一旁鼓動著身上的氣血,以備待會動起手來的時候,能發揮出全部實力。
不多時,仇久出去還沒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著急忙慌的回來了。
“怎麼了?”
坐在門口的趙八問道。
屋內的柳白跟仇千海也是走了出來。
“六子算中了我們要動手,這會他已經帶著一些村民在山頂的空地等著了,說我們不怕死的就去。”
仇久語氣擔憂的說道。
“嗬,倒還有些膽色。”趙八終於高看了六子一眼,他一把抄起旁邊放著的一把百煉狹刀,“走!”
那幾個幫閒也已經紮起了褲腳,一個個腰胯橫刀,端是每一個孬種。
一行人浩浩蕩蕩,反倒柳白這瘦弱少年顯得最不像樣。
但好在這些幫閒也知道將柳白護在中間,如此緩緩上來了山頂。
四周都已經插上了火把,六子那邊的村民們見著仇久也是喊道:
“仇大,你是真看不清形勢啊,趙久雖然是鎮長,但他也隻是個普通人,怎麼可能鬥得過馬老爺。”
“就是啊仇大,你可不要帶著我們村子裡的弟兄們送死。”
“……”
柳白耳邊響起仇千海的聲音,“剛說話那人,想搶了我爹的位置,狗雜種!”
柳白多看了那人一眼,長得也算是高大。
沒想到這小小的村子裡邊,都有這些爭鬥。
“趙八頭,要不乾脆點,咱倆分個生死好了,如何?”六子站在對麵那些人群中間,雙手環抱胸前,冷笑道。
“怕你這軟腳蝦不成!”
趙八一步上前,將手放在了腰間的狹刀上。
本來對於這走陰人來說,還是這老物件用的比較趁手。
以趙久的地位跟手段,手裡肯定也是有這玩意,但是吧……趙八沒有命火,找來了也用不上。
反觀那六子手裡,就已經是掂量著一個除塵掃帚了。
這東西,對命火有一絲增強的效果,對邪祟也有克製效果。
柳白看著對麵的六子,不動聲色的後退幾步,來到了眾人身後。
可饒是如此,六子依舊是注意到了他。
“彆急,一會殺了這趙八頭,就殺你!”六子沒有忘記傍晚時分柳白對他的侮辱。
對麵站了好些村民,但是也漸漸有著彆的村民從各自家中出來,來到這山頭,站在了仇久身後。
他在這黃皮子嶺上經營多年,身邊自然也聚集了一批人。
但也不多,和對麵那些反對他的人,相差無幾。
六子見狀,忽地張嘴,而且這張嘴之際他還點燃了命火。
動手了!
沒有絲毫的征兆,他張嘴就是吐出了一口火箭,直取趙八的胸口。
偷襲。
不講武德。
但這生死搏殺之際,哪還需要講什麼武德?!
他快,趙八顯然是個生死搏殺的老手了,他見著六子動手,也是早有準備。
右手抬起之際,拔出了腰間那柄百煉狹刀。
當頭一刀便是斬落了這火箭,順勢上前,欲要一刀將六子劈成兩半。
附近的百姓見著他倆一交手,被嚇得紛紛後退,將這山頂的空地讓出。
六子命火雖是不旺,但好歹也是個走陰人。
一身氣血足夠,體魄也遠超尋常人,腳下隻是一點就後退離開,還順帶著將手中的除塵掃帚朝前一揮。
柳白沒有點火,看不見,但也能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熱浪。
趙八同樣如此,剛那火箭他能一刀斬斷是靠著多年來的眼力見,可眼前這大範圍的命火燒來。
他看不清,隻是覺得眼前這一大片的都是命火。
避無可避他隻得將手上的狹刀舞地密不透風。
夜色下,火光前,他這刀光就好似成了一光罩。
可饒是如此,這撲麵而來的命火卻是無孔不入,隻取這趙八麵容。
隻是刹那間,他就被燒的滿臉水泡,他也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怒吼。
他不退反進,腳下用力一蹬,刹那間便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
“好狠!”
柳白身邊的仇千海見狀忍不住低聲道。
六子同樣也覺得他狠,正常人被燒成這樣,總得緩和一下才行。
六子也就是想借這機會,一箭洞穿了他。
可沒曾想,他竟然這麼不要命,而且還有那愈戰愈勇的趨勢,近乎眨眼間就到了自己近前。
六子躲閃不過,匆忙之間舉起了手中的除塵掃帚。
老物件之所以叫做老物件,就是因為老。
而且就算是不老,這一木製的掃把棍,能有多硬?
趙八一刀之下,這除塵掃帚連片刻都沒能撐過,其刀尖甚至還在這六子的胸口一劃而下。
起先那一刻,六子的胸口完好無損,他也沒感覺到疼痛。
他以為趙八這一刀沒有劈中,可等著他後退避開之際,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他連忙低頭一看,胸口衣衫早已被鮮血染紅。
六子立馬就明白了。
眼前這趙八,刀法太快!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生死之間,六子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敵眼前這趙八。
“還愣著乾什麼,等死不成!”
六子朝他身後的那些百姓怒吼道。
可這些獵戶都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豈會看不出眼前這局勢?
你個六子都打不贏人家趙八了,我們還衝上去做什麼。
所以他們退的越來越遠了。
“一群狗日的王八蛋!”
他不停的往後爬,趙八拎著刀則是一步步逼近著,“自己都要死了,還有心思罵彆人。”
六子抬頭看著眼前這滿臉水泡,雙目充血通紅的趙八,咽了咽口水。
這生死之間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可也就在這時,六子忽然一拳打在自己胸口,原本靠在地上的他忽然倒退出去,入了身後的林子裡邊,卻在原地留下了一撮鼠毛。
這突如其來的手段也是將那些百姓們嚇了一跳。
趙八一步跨出追了上去,“還想跑!”
柳白見狀,也是將前邊的這幾個幫閒扒拉開來,追了上去。
都殺成這樣了,可是要確保這六子得死!
等著柳白來到這山後的林木邊緣,眼前一片漆黑,樹木在這黑暗之中好似個料峭鬼一般。
他緊了緊手裡的長弓,又是取出了一枚箭矢。
他眯眼看著,忽見前頭的林子裡邊走出了一人,他立馬就用箭矢對準了那人。
“行了,你還想殺我不成!”
是趙八。
“跑了?”柳白問道。
“跑了,不知道什麼手段,溜得跟蛇一樣。”趙八說這話的時候,煩躁的很。
可就在這時,柳白注意到趙八頭頂那樹梢上竟然蹲著個黑影,在這黑暗之中朦朦朧朧的,就像是個吊死鬼一般。
幾乎是刹那間,那個黑影就跳了下來,朝著趙八撲去。
柳白也是提起手中的弓箭同時就射了出去,他原先點火走陰的時候,就用慣了長弓。
所以這準頭自然也算不錯。
夜幕之中,兩聲悶哼同時響起。
“快過來!”
柳白喊了聲,仇久等人都還猶豫了片刻,這才舉著火把衝了過來。
火光映照下,趙八缺了左耳,正在汩汩冒著鮮血,但好在人還活著。
六子眉心正插著枚箭矢,雙目圓睜瞪大,死不瞑目。
“好,殺得好!”
趙八雙目之中閃爍著精光,同時已是在六子身後大龍處摩挲著了。
他想要將六子的命火取出來,而這正是他們這一行取命火的方式。
“……”
不多時,這山頂四處都是插著火把,那些百姓已經都被趙八喝退了。
他也隻留下了柳白跟他帶來的幾個幫閒在這守著,彆人,他信不過。
而此刻,柳白就在他旁邊不遠處看著他將六子身上取出的命火……一口吞下。
“哼!”
趙八悶哼一聲,原本就滿是水泡的臉上變得扭曲。
痛苦,無比的痛苦。
但好的是,他的雙肩真的緩緩燒出了命火,而且比六子的命火,還要旺!
柳白見狀也不意外,畢竟此刻的命火,可是吸取了六子跟趙八體內的氣血之後,才燃燒起來的。
在經曆過了短暫的痛苦之後,趙八痛苦的表情也是逐漸恢複了正常。
他緩緩睜眼,可不等他驚喜,他就發現……
“不!”
“這怎麼可能?!”
和先前的痛苦比起來,明顯是眼前的情況更讓他驚慌。
遠處守著火把的幫閒聽著這話也是回過頭來,可看著點火的趙八,也不敢靠近。
除了柳白,因為此刻的柳白已是緩步湊到了趙八身前,輕聲說道:
“沒什麼不可能的。”
趙八看著眼前一改常態的柳白,“你……你知道什麼?”
“你們這一條路子,本就是錯的,你們為了增強體魄,早已將氣血燃燒虧空,甚至連維持日常都需要食補。”
“哪還有更多的氣血用來燃燒命火。”
“換言之……你的爐子早就燒的千瘡百孔了,此刻再遇著這大火,怎麼能行?”
柳白一邊說,已是用右手搭在了這趙八的頭頂。
“你的命火很好,但現在……是我的了!”
隻是刹那間,柳白就悶哼一聲,但他硬生生的咬牙忍住了,忍住了這命火灼燒體魄的痛苦。
趙八還想開口,可爐子早已燒穿,加之命火又到了柳白體內。
他雙目當中的身材,便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頹下去。
半晌。
柳白看著自己兩肩燃燒起來的命火,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他現在命火燃起,氣血足夠,但是這靈性卻是……遠遠不夠!
這樣下去,不出半天他就得落得跟這趙八一樣的下場。
靈性來源於邪祟,柳白左右看了眼,當即衝入了對麵的樹叢深處。
隻剩那幾個幫閒,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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