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著睜眼看清眼前的場景,柳白就已經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桃花香,清香中帶著一絲淡雅的氣息,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柳白再一睜眼,已是滿園桃花開。
依舊是那熟悉的院子,是這滿園熟悉的桃花,讓柳白陶醉。
回到這熟悉的地方,也不用柳白言說,小草自顧就歡叫了聲,從他肩頭跳起,落在了這桃花盛開的枝杈上,來回遊蕩。
隻是……柳白再看著這院子,卻是有些恍惚。
在夢裡的那幾年時間,他重建了柳家的這宅院,按著記憶都可謂是一比一複製的了。
甚至就連這幾顆桃樹所栽種的位置都是如此。
可饒是他複製的再真,但卻始終少了股味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怎麼?這柳宅沒你的柳宅好麼?”
背後響起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清冷中帶著一絲譏諷與嗤笑。
這是柳娘子最常用的語氣了。
不止是對柳白,對所有人都是如此。
而也就是這聲音一響,柳白就知道他夢裡的家少了股什麼味道了。
娘都不在的地方,怎麼能叫家呢?
那隻能叫做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
但是緊接著柳白卻從柳娘子的話裡聽出話來,他猛地轉身,看著那熟悉的身影,驚喜道:“娘!”
“你果然在看著我的夢境對不對!”
柳娘子臉上依舊是那副蔑視的表情,“看你?你配嗎?”
嘴硬的娘……柳白也不拆穿,娘親也是要臉的嘛,自己總是拆穿人家做什麼。
自己又得不到好處,反倒會被惱羞成怒的娘親一頓揍。
而就當柳白想著問問黃粱福地事情的時候,原本正看著他的柳娘子卻是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他麵前。
柳白頭一次見著眼眶有些泛紅的娘親,她眸子清澈像是一汪不沾染任何塵埃的清泉,但細看去,卻又能發現這眸子深處帶著幾近所有的冰冷。
好似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動搖她的心神了。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柳白的頭頂,輕聲道:“你不是孤兒,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有娘親的。”
“好!”
柳白用力點了點頭。
柳娘子眼眶中的泛紅褪去,原本略有彎下的腰身也是再度挺直,“好了,那現在該說說,你在夢裡說自己是孤兒的事情了。”
“啊?”
柳白感覺著那從自己後腦勺逐漸摸到他脖子的冰冷的玉手,“孩兒……孩兒沒說過自己是孤兒啊。”
樹上的小草立馬大喊道:“公子說了,公子經常說,尤其是開始那一兩年,隻要受到委屈了,他就會說自己是孤兒!”
“小草記得清清楚楚,娘娘,公子就是騙你哩。”
小草為自己的實話實說而感到開心,坐在桃樹枝上晃蕩著雙腿,悠哉悠哉。
“小草!你個告黑狀的煞筆!”
柳白大怒,但是身體卻已經被柳娘子拉進了屋內,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屋內很快就響起了柳白嘹亮的歌聲。
“彆嚎了,你都陽神了,打你還會疼?”
“我是陽神,娘你可是神啊,你打我怎麼就不會疼了!”
“還嘴硬,就是討打!”
“……”
“不說話,看不起當娘的了?就是討打。”
“……”
半晌,柳白才趴在椅子上,看著坐在對麵看書的柳娘子,有氣無力的問道:“娘,黃生的那個黃粱福地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問他他不告訴我。”
“就這樣。”柳娘子心不在焉的回道。
“哦,他說娘親你也不知道,還說我回來問也是白問,隻有他才知道。”
柳娘子聽著這話,放下書,看著眼前的柳白。
“那我去問問他?”
“彆,彆,這不是開玩笑嘛。”柳白連忙認慫,然後很快又哀嚎一聲,苦苦哀求著說道:“娘,你就告訴我嘛。”
“好不好嘛,好娘親。”
“公子,你撒嬌的語氣讓我作……”小草話沒說完,柳白就已經把它的嘴巴縫上了。
這出門時候,小草都是聽話的很,可臨著現在回來這黃粱鎮了。
好家夥,那可就皮實的很了。
小草也是意識到了不對,連忙跑到柳娘子麵前,蹦蹦跳跳的伸手指著自己的嘴巴。
嘴裡也是支支吾吾的發出聲音,縱使不用聽,柳白也知道它在說些什麼。
無非就是,“娘娘,小草我是替你辦事的,快救我。”之類的馬屁話。
但是柳娘子興許也是覺得它吵鬨,抬手間便是將它丟去了門口,這才說道:
“他那黃粱鎮也是真的,我們這的黃粱鎮也是真的。”
娘親跟黃生說的話一樣,可都是真的,那黃粱福地的馬老爺他們,怎麼能活這麼久……柳白剛想發問,柳娘子卻已是說了出來。
“黃粱福地裡邊的那些人,都是沉睡在他的夢境裡邊,隻要黃生不死,他們就在夢裡永遠活著。”
“原來如此。”
柳白連連點頭,“還是娘親對我好,黃生他什麼都不跟我說。”
“黃粱福地的馬老爺他們應當是在前邊的,我們這黃粱鎮就是在後邊的。”
“可是我們這黃粱鎮的這些人……是怎麼來的?”
“不會是娘你捏出來的吧?”柳白眼神中帶著一絲敬畏,真要如此的話,那他就得重新評估柳娘子還有天上那些真神的實力了。
“嗬,能怎麼來的,當然是他們爹娘生出來的啊。”
柳娘子看向柳白的眼神愈發鄙夷,一副“你竟然能問出這樣的問題”的模樣。
說完柳娘子都已經起身轉而朝著地底走去了,柳白急忙喊著說道:“娘,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你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北邊已經有個黃粱福地了,柳娘子再大費周章的在這整出個黃粱鎮。
勢必是有著什麼謀劃,總不可能是為了玩吧。
“想知道?”
“想知道!”柳白點頭,眼神中也是帶著期許。
“等你打得過我了,什麼你都會知道的。”柳娘子說完就從床尾那去了地底。
隻留著柳白在這哀嚎,“又是這話,娘你就是不想告訴我!”
臨著柳白又想起什麼事,便是跟著來到地底,向柳娘子問起了歲至的事情。
“娘,你知道他在楚河底下搞那個小輪回嗎?”
“知道。”
“那他這是在做什麼啊。”
“搞小輪回。”柳娘子一副看傻子的模樣看著柳白。
柳白卻是摸了摸腦袋,神情有些低落,柳娘子不可能聽不懂他想問的是什麼,既然如此,柳娘子這麼說話隻有一個原因了。
那就是她不想說。
“他在證道。”柳娘子終於說話了。
柳白忽地抬頭,“證道?!”
這詞一聽就是大氣象啊,證道……這怕都是摸著天邊了吧。
“嗯,天底下能找到這路子,還有資格底氣付諸行動的,可不多。”柳娘子說這話時,帶著一絲略有感歎的意味。
“那黃生呢?他那黃粱夢境是不是也在證道?”
難得碰見柳娘子願意說的時候,柳白連忙追問道。
“他那也算,但是跟歲至的道比起來,差得遠了……也不能這麼說,他那雖然實力不行,但勝在安全,歲至那個,恐怕會被天上的攔住。”
柳娘子神情自若,說話間好似天上天下都在她的手裡。
“那娘親你呢……你證的是什麼道?”柳白小聲問道。
他都沒問柳娘子有沒有證道了,而是直接問她證的是什麼道。
柳娘子嗬嗬,“想知道?咱倆打一架你就知道了。”
柳白:“……”
“那天底下證道成功的多嗎?”
“不多,正在想辦法證道的最多,已經開始證道的也有一些。”
“那張蒼呢?”
柳白回想著自己身邊的高高手,順帶在柳娘子這討要著答案。
“他啊。”柳娘子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像是在證道,又像是已經證道成功了,一頭老狐狸,誰都算計不清。”
連娘親都把握不住他的實力……果真是個老登。
“那雲州城裡的大算道長呢?”
“還在想辦法證道吧,但是他們那一脈,沒得指望。”
柳娘子說完稍稍低頭,看著對麵的柳白,“還想問誰,一並都說出來吧。”
“呃……”
柳白回想著,“孩兒也不認識彆的誰了啊,問神教的那些人,孩兒也不認識他們,問了也白問,對了,那黑木呢?”
柳白想著接下來自己就要去他的墳了,問問這個總可以的。
而且當年他的實力也還算可以。
“他要是沒死的話,現在應該也是能走在證道這條路上了,但是他那條道,要是走得通,實力會極強,但可惜走不通。”柳娘子說著竟是搖搖頭,“完全走不通。”
“那他的道……是什麼?”
柳白自己本身就修行了黑木的《野火》之術,所以對於柳娘子的這話,也是隱隱之中有著些許猜測了。
“殺神證道。”柳娘子毫無顧忌的直接就說了出來,“他要想證道成功,就得殺掉天上的一尊神祇。”
“可他要有這實力,還證什麼道?”
柳娘子有些嗤笑。
柳白聽了則是雙眼都瞪大了些……果真如此,他所猜測的也是這個。
《野火》修行成功,就是通過神韻鎮壓,反燒神韻才功成。
由此觀之,也能窺探得出這黑木的一絲證道之路了。
要想完整的證道成功,就得先殺一尊神祇,這事要是能乾成,那這證道成功後的黑木……得是有多強?
“娘,你讓我得走我的路,其實也就是這證道吧?”
“嗯。”
見著柳娘子點頭,柳白當即就有了想法,黑木這道,太強了!
“嗬嗬,你要走這死胡同就走吧。”
柳娘子一看柳白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呃……沒有沒有,孩兒這不是還早著嘛,先想想再說,先想想。”
彆的柳白就沒再問了,也不認識還有誰。
禁忌深處的老廟祝的話,肯定也是已經證道成功了,如若不然,那鏡子也就不會說當時的老廟祝是天下第一了。
“對了,娘親,你看這個熟不熟悉!”
柳白說著在衣袖裡邊扣了扣,等著手拿出來的時候,手裡就已經多了一片破碎的銅鏡了。
“咦惹,這裡又是……你!!!”
銅鏡在感知到柳娘子的氣息後,當即從靈魂本源的深處發出了一聲尖叫。
它雖然記不太清了,但是這股讓它身體碎裂的氣息。
可是被它記在了靈魂深處。
死都不敢忘啊。
柳娘子也是“嗯?”了一聲,一抬手,柳白手裡的這麵碎裂的鏡子便是到了她手中。
“你這是從哪弄來的?”柳娘子問道。
柳白隨即便將這鏡子的來曆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柳娘子看完後,隨手在這鏡子上邊一抹。
柳白眼睜睜地看著鏡子上邊浮現出了柳娘子的麵容,緊接著消失,轉而再度出現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的模樣。
“這事?”
“這東西既然還能被你找到一份,那就說明它跟我們家有緣,你收好就是了,將來看有沒有緣分找到其他三份,若是找到了就送到黃粱福地去,讓那瞌睡蟲幫你縫好。”
“至於剛剛……”柳娘子說著自己都笑了笑,“我將我的氣息抹除了,在這鏡子裡邊嵌入了那老廟祝的氣息,這樣一來,這鏡子以後隻會覺得打碎它的是老廟祝,不會覺得是我。”
“你下次若是找到其他部分,記得將其觸碰一下,這樣彆的鏡子的記憶也能被修改。”
柳白:“???”
柳娘子似是也覺得自己這行為有些不妥,收斂了笑容,看著依舊待在這的柳白,蹙眉道:“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柳白明白,自己該滾了。
於是接下來的這幾天時間,柳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中待了好幾天。
柳娘子對他的態度也有剛開始的“今晚想吃什麼?”,變為了,“你還待在家中作甚?”。
柳白知道,自己該出去走走了。
隻是前往易州,依舊不急,柳白在雲州還有點事要做。
比方說這該死的馬老爺跟六子……柳白怎麼都得再去見見他們,順帶給他們帶點小禮物。
柳白先是去了趟雲州城,找小算跟無笑道長,讓他們幫忙調配了點藥粉。
等著他再度回到這馬家莊子的時候,天色也都已經昏暗了。
可結果卻是發現馬老爺跟六子都不在,臨著一問,才知道他倆是進城去了。
進城未歸,多半就是在烏蓬山的烏蓬子裡邊歇腳了。
柳白對這些都還記著清清楚楚,等著他來到此處時,發現果真如此,甚至不止是馬老爺跟六子,還有幾個行腳商也都在這。
一切都還是當年的光景,沒有什麼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