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歎氣道:“我隻是他存留在世的一道殘念罷了,這麼多年下來,替他守著這墓葬之地。”
殘念……柳白說道:“辛苦前輩了。”
“嗬,我自己的事,倒是容不得你這後生道辛苦。”山神嗤笑一聲。
“呃……”
那你想讓我說什麼?
說一句你這老登真可憐,在這守墓收了上千年……柳白笑嘻嘻,未曾言語。
山神,或者說這黑木殘念則是繼續說道:“其實你們三個當中,我一開始就已經選中你了。”
“不管你們最後誰拿到了令牌,我都會讓你進來。”
“嗯?”
這話倒是讓柳白驚訝了,難不成自己還有什麼過人之處不成?
比方說……家母柳青衣?
那個將黑木都打的跪地求饒的柳青衣,應當也不是,他這表現不像是看出自己底細的樣子。
“敢問這是為何?”
柳白上前疑惑問道。
黑木殘念依舊笑了笑,“簡單。”
他伸手往前一點,刹那間這神龕之內便是飛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火星,最終化作了一團燃燒著的巨大火焰。
火焰跳動不定,逐漸演化著,起先是化作了一頭渾身上下都燃著黑火的猿猴,他手持一根齊眉棍,模樣凶狠。
柳白對這情形也是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這就是他當年聚五氣時所聚出來的第一氣……心火猿。
緊接著火焰再度演化,很快也就化作了第二氣腎水豬,同樣是那肥頭大耳,模樣凶狠的模樣。
肺金蛟,肝木鷹,脾土牛。
一一顯現在了柳白麵前。
而黑木殘念看著這五氣,眼神當中也是略有追憶,他緩緩說道:“這便是當年本尊自創的聚五氣之法,也曾流傳於世,但是所遇有緣者寥寥無幾。”
“你。”
黑木殘念轉頭伸手指著柳白,又伸手指向門口的方向,“那頭小老虎精,以及那個玩蟲子的小家夥,你們三個都是與我有緣之人。”
“你們僥幸得我聚氣之物,還又湊齊聚五氣而生出了陰神,悟得了我《野火》之術。”
他說著又雙手一合掌,發出“啪”地一聲聲響。
“但這緣法又講究深淺,悟性也講究高低,當然……還有家世底蘊也缺一不可。”
黑木殘念微微彎腰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
柳白心中隱隱約約已是猜到了這殘念接下來想要說的是什麼了。
“《野火》之術都傳給你們三人了,但可惜,真正修得這門術法的……唯你一人而已。”
“他們空守著我的《野火》之術不得入門,那自然就隻能當個門外漢,入不得我這傳承地了。”
黑木殘念笑吟吟地再度直起了腰身。
“你得我聚氣之物,天生適合我這一道,這便是緣分。”
“你能《野火》參悟入門,這說明你的悟性極佳,畢竟當年傳法地中妖魔鬼怪千千萬,卻沒一人足以參悟我這術法,所以單就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你的悟性了。”
“至於這其三……想必我不說你也能明白了,你是怎麼入門這《野火》,而且還能在入門之後活下來,也就足以說明你的家世底蘊了。”
“畢竟想從那些個守箱子的財奴手裡撈出點好東西,可是要他們的命啊。”
柳白知道他說的就是神韻那事,若不是自己也算是小有背景。
小有家世。
事後這鬼神教的報複自己肯定抗不下來,而且他們肯定還得是瘋狂報複。
所以說黑木殘念列出的這三點,可謂是極為準確。
“前輩謬讚了。”
柳白嘴角翹起,拱了拱手,眼神當中難掩的笑意可謂是沒有絲毫的謙虛可言。
“行了,彆在這賴著了,與我前去接受我畢生傳承便是了。”
黑木殘念說著又走向了右手邊的那道石門。
隻是剛進來時柳白便已瞧見了那石門,不同於先前過來的甬道,這石門就隻是石門,裡邊漆黑一片像是個暗室。
“嗯?這不是傳承地嗎?”
柳白疑惑道。
“傳承地,哪有什麼傳承地,你這都是聽那小鬼胡說的罷了,這裡本就是我修神道供奉,以謀人間香火的道場。”
黑木殘念說著笑了笑,很是不以為意的說道:“這千百年來,閒著無事,便是想著走走其他路子,其中多花了點時間的,便是這神道供奉。”
這話若是放在外人眼裡恐怕會有些難以理解,但是柳白可是不止一次的聽柳娘子提起過。
“路子”和“道”。
等著這實力境界到了極高處,就是要證道了,他更是知道眼前這黑木本尊所走的路子是什麼。
而現在來看,這黑木殘念是另辟蹊徑,準備重修第二道?
走那香火成神道?
“但這路子確實不錯,實力來的極快,也難怪被天上的那些守財奴們所鐘愛了。”
黑木殘念說著回過頭去,又緩步去往了那黝黑的暗室。
“那這裡邊是?”
柳白再度追問道。
“裡邊啊,是我的真身,或者說是我的……遺骸。”
不同於先前的紅卒鬼,黑木殘念則是並未多做什麼解釋,完全就是一副愛來不來的模樣。
等著他的身形跨入那暗室後,身形也就消失了。
隻留著柳白在這神龕前思考著。
黑木的屍首不在墓葬之地,而在這傳承之地,所以要想獲得娘親口中的傳承,就還是得跟這屍體打交道。
隻是人都死去這麼久了,他的屍體會是什麼模樣。
肉身不腐,縱使過去千百年依舊栩栩如生?
想了一陣也想不通,柳白隻好再度提起腳步,跟著走向了那暗室,毫無顧忌。
背後的神龕,香火鼎盛,屢屢煙氣飄起,將這神龕裡邊的金身神像映照的好似……真神。
隨著柳白跨入這暗室,眼前的漆黑也就有了些許轉變。
雖是漆黑,但但也不至於摸瞎了。
因為這石室的正中央,有著一點光亮,柳白進來後,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這點光亮上邊。
這點光亮是由一棵草散發出來的。
這顆草隻有三片葉子,葉子偏硬,細長的尾部泛黃,甚至都有些快要枯死的跡象,模樣也都跟路邊隨處生長的那種野草一樣。
這種草開的花極小,呈淡白色,往日裡極少有人會去注意,哪怕是從旁邊經過也都會下意識的將其忽略。
可也就是這種草,生命力極強。
不管你是野火焚燒,亦或是用鋤頭將其連根鏟除拔起。
但隻要來年,這片天地間的第一縷春風吹起,這野草依舊會從原先那位置長出,吐出一片片的嫩綠。
柳白看到這顆“野草”時,也就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是這《野火》之術的第三門……
其第一門名為“身如野火”,也是柳白現在常用來跨階殺人的手段本事。
其二名為“野火不儘”。
柳白現如今離著還差點,此番前來這黑木之墳,其中一個目的也就是為了將這野火不儘學會。
其三則是名為……野草。
一旦將這第三門學會,那基本上就跟不死差不多了。
在未知之地種下自己的“野草”,每次死後都能再度從“野草”之中走出。
野草不死,走陰不滅。
這便是《野火》第三門的恐怖所在了。
柳白記得先前柳娘子提起這術法的時候,也都有著一絲佩服的語氣,最後也隻是說,可惜黑木沒有將這第三門術創出來。
如若不然,他當時不至於死。
現如今的這片天下,也依舊會傳響著他黑木的大名。
能讓柳娘子有著一絲佩服的人可不多,黑木恰好就是其中一個。
從這點來說,也足以看出這黑木實力的恐怖了。
可這在柳娘子口中,並未創出的“野草”,此時卻完完全全的出現在了柳白麵前。
這讓柳白怎麼能不吃驚?
先前進來的黑木殘念已經消失不見了,野草同樣沒說話,柳白索性也就不裝了。
他右手在腰間的須彌荷包上邊輕輕一拍,四顆人頭大小的夜明珠飛出,落在了這暗室的四角。
原本昏暗漆黑的暗室立馬就亮堂起來了。
“看到我,你不驚訝?”
野草抖了抖它僅有的三片葉子,從中發出人聲,聲音依舊是那山神的聲音。
柳白來到這葉子前邊,盤腿坐下。
“驚訝也並不驚訝吧,如果名滿天下的黑木真就這麼死在了當年,那才值得驚訝。”
柳白細細打量著這株野草。
如果真能跟《野火》之術中描述的那般,黑木這條路並非斷頭路,而是走得通,能修成這第三門的話。
那麼毫無疑問,這條道是一條極強的道。
殺伐跟護身的手段柳白都已經體驗過了,這第三門術若成,保命之術也堪稱無敵。
所以這要是能成……
“死了,真就死了。”野草歎息道:“這要是沒死,我何至於在這苟延殘喘,以至於那些小人在外邊逍遙當世。”
野草歎息完了之後又是嗤笑一聲。
“那前輩這是?”柳白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這株野草問道。
野草葉子抖了抖,“先說說你,你這年紀能有這心性的……可不多見。”
“嗬嗬,不多見並不代表沒有,無非就是……知道的早了點罷了。”
柳白沒有絲毫的畏怯,坐在這說話也是一副平輩相交的姿態。
“有趣。”
“這麼多年沒出去見見世麵,現在世上都有你這樣的怪胎了嗎……想來也是,畢竟我們當年的時候,也有。”
野草口吐人言,“沒什麼好說的,就是身死之後的大徹大悟,憑借一絲殘念在這生長出了這半死不死的野草,僥幸活得了一條狗命。”
“隻可惜傷勢實在太重,加之肉體元神儘皆被徹底焚毀,落了這麼個下場也屬實正常。”
野草,或者說黑木完全是一副看淡了的語氣姿態。
說起自己來也是毫不含糊。
“所以前輩這麼些年在這,一直是在休養生息,恢複己身?”
“你這麼說,也不算錯吧。”
“那麼看來就是最近恢複的差不多了,所以這‘野草’,也是習得了?”
柳白還是好奇這點。
“難,當年有人就已經跟我說過,我這是斷頭路了,但我不信邪,現在來看……這野草也就足夠讓我走出一次罷了。”黑木悠悠歎氣道。
頗有一種跨越曆史上千年的感慨。
“那也極好了,死而複生,哪怕是一次,都已經是逆天之舉,前輩此舉也足以被載入史冊。”柳白由衷的佩服。
“也難,還差這最後一步呢,而且……”
葉子又是動了動,隨即柳白就感覺到一陣窺探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而且能不能成,還得看你願不願意幫我這一程。”
“哦?”
柳白聽著這話,腦海中的所有念頭,當即都彙做了一點,或者說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前輩這傳承人,選的倒挺有意思。”柳白笑笑說道。
畢竟黑木的這意思也都已經很明顯了,他生前最後一戰,被殺了肉體元神,僥幸一絲殘念回到此處,修養了上千年才換來這麼一次複生的機會。
而要想行這複生的逆天之舉,他還差一具肉體!
但這合適的肉體又極難尋,就跟他想要挑選的……傳承人是一樣的道理。
“傳承傳承,再沒人比我更適合傳承我自己了,你覺得呢?”黑木問道。
“是這個道理。”
柳白點點頭,還真被娘親猜中了,這黑木沒死,而且還想竊取自己的肉體。
所以柳娘子事先也就給了那枚碎裂的玉片。
“你也放心,我借你肉體複生之後,會知曉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記憶,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複生之後,你就會……死掉。”
黑木說的很坦然,絲毫沒有那種反派想要奪舍時候的不可一世。
“不僅如此,我還會讓你的名字傳遍整個三大國,乃至那禁忌深處,對了,還沒問問你的真名叫什麼?”
“我叫……柳白。”
柳白這次沒報假名了。
“柳白,名字倒是挺好的,比我當年的黑木要好聽不少,隻是又是姓柳……這姓氏倒算不得好。”
野草晃了晃葉子,好似在搖頭說話一般。
柳白聽了之後卻是笑了,“不知我這姓氏怎麼就不好了?”
“沒什麼,往事不提也罷,你也無須知曉的這麼多。”黑木說著,野草輕輕晃動。
先前從那神像體內走出的虛影,又再度從這野草體內走出。
“好了,差不多就上路吧,你的一切,我都會好好繼承下去的。”
黑木說著低頭看向了坐在他麵前的這個淡定的少年……嗯?
少年坐姿未動,但是手中卻是多了一枚殘缺破碎的玉片。
“你這是何意……什麼?!”
待黑木看清之後,竟是被嚇得接連後退幾步,眼神也是難以置信的看著柳白手裡的那枚玉片。
一時間竟是被驚嚇的說不出話來。
柳白也不知這一枚小小的玉片為何能給黑木帶來如此大的驚嚇,他隻是緩緩起身,反手將這枚玉片收了起來。
他又理了理衣袖,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隨即抬起頭,微笑道: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我姓柳,柳青衣的柳。”
——
(今天有讀者老爺打賞了盟主,但我貌似陽了,這流感這麼多,也不知啥情況。
加更隻能放在明天了,所以明天再除了正常的8000字以外,還會有一章加更的。求點月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