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我後麵,到我旁邊來。”
“好。”
謝千鏡乖乖上前幾步,與盛凝玉並肩而行。
他這樣乖巧話少,到讓盛凝玉有幾分不自在。
許是一個人被關了六十年的緣故,如今的盛凝玉極其想說話,卻又不知能說什麼。
幸好謝千鏡先開口。
“方才那個黑匣子。”謝千鏡思索著,用手比劃了一下,語氣輕柔中帶著天真的困惑,“就是關著寧道友的那個棺材似的東西,寧道友不要了嗎?
倒不是“似”,畢竟那玩意兒真就是棺材。
盛凝玉:“……”
這口不如彆開。
而且……
盛凝玉撩起眼皮,掃了一眼身旁之人。
一而再,這人究竟是無心提及,還是有意試探?
謝千鏡迎著盛凝玉的目光,不躲不閃,眼神乾淨純粹,語氣輕柔柔的,像是蝶翼輕輕拂過唇邊,語調竟是分外真誠關心:“寧道友?”
看起來是她多心了。
光陰輪轉,她昔年總是笑朋友多疑,如今自己竟也有了多心的毛病。
盛凝玉想起過往,忍不住哼笑了一聲,語調也變得輕快:“當然不要了,旁人惡作劇用的小東西罷了。”
那棺材睡著倒是舒服,隻是體積太大不便攜帶,加之盛凝玉也不確定那玩意兒上是不是還有什麼追蹤符咒,所以還是決定讓它“物歸原主”,重埋地下。
有著謝千鏡帶路,兩人很快走出了這彌天境。
但是在出去之前,他們先看到了方才逃走的那四個修士的屍體。
盛凝玉快步上前,蹲下身,用木枝挑開查看。
屍體麵容青白,身體上有陶瓷似的裂紋,猶如被絲線直接絞段,心口處的血肉腐爛發黑。
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魔氣。”
而且不是普通的魔氣。
看來六十年後,修仙界依舊不太平。
正在她思索之時,謝千鏡的聲音忽得從上方傳來,“寧道友,他們身上也有丹藥。”
盛凝玉思考被打斷,她暫且放下諸多疑慮,抬起頭,就見青年立在身前,一手拿著一袋子丹藥,微微彎下身,另一隻手正向她伸來。
青年姿容絕豔,此刻眉眼含笑站在夜色之下,眉心一點朱紅,更顯得他整個人輕薄脆弱,好似月下水中的蝶影。
一觸即離,稍縱即逝。
不似謫仙縹緲,到似鬼魅動人。
叫人無端地生出了幾分不可思的心驚。
盛凝玉挪開視線,避開了他謝千鏡的手。
她獨自站起身,接過丹藥,低下頭仔細地翻看,也因此錯過了謝千鏡被她拒絕後,眼中驟然升起的、掩飾不住的陰戾。
她為什麼不看他了?
謝千鏡唇邊仍噙著笑,可皮囊遮掩下的黑霧卻在陣陣流轉。
她是覺得他如今不好看了麼?那她現在更喜歡誰的皮相?是那個後來定親的褚家小公子?還是她那號稱“第一公子”的二師兄?亦或是那個同樣尋她許久的鳳凰——
一枚漆黑的丹藥落在了謝千鏡的掌心。
指尖冰涼,劃過掌心時極其心臟一陣顫栗,如冷夜月色光影投下,輕易地打斷了思緒。
盛凝玉目光落在直接吞下丹藥的謝千鏡身上,語調微妙道:“你都不問我給了你什麼,就直接往肚子裡吞?”
謝千鏡望向他:“你給了我什麼?
盛凝玉眉梢微挑,散漫中透著幾分玩鬨的戲謔:“毒藥。”
謝千鏡垂下眼,攥緊了空空的掌心:“好。”
這一聲答得落寞,盛凝玉怔了一下,良心有些作痛。
她略過腦中模糊的身影,輕咳一聲:“這袋丹藥裡有易容丹,雖隻是初級丹藥,但好歹能將你我二人的容貌掩蓋一二。”盛凝玉又拿了一枚丹藥放在了謝千鏡的掌心,“至於方才那個,是給你用來治傷的。”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身旁卻突然沒了腳步。
轉過頭,就見謝千鏡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他輕聲道:“我傷好得比旁人快,不需要丹藥。”
第二次了。
盛凝玉頭疼的歎了口氣,忍了又忍。
罷了。
如今自己自身難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盛凝玉自顧自地吃下易容丹,拉過謝千鏡,直直望向了他的眼睛。
謝千鏡似是怔了一瞬,旋即垂下眼,鴉羽似的長睫遮蔽住了其中神色,道:“寧道友這是何意?”
盛凝玉語氣輕挑道:“用你的眼睛當鏡子照了照,看我的臉有沒有變化。”
謝千鏡聞言,輕輕笑了一聲,又抬起眼,如深淵寂寥的眼中起了一絲波動。
“那現在呢?”
“確實變了些。”
語氣隨意,尾音拉得很長,透著滿不在乎的慵懶。
話音落下,盛凝玉剛要轉身,卻被人握住了手指。
“寧道友,你看這裡。”
謝千鏡握著她的手,引著她將指尖落在了自己右手的腕間。
他的語氣輕輕的,似乎有些顫抖。
但若是盛凝玉能透過那長睫的遮蔽望向謝千鏡的眼底,就會發現那如深淵似的眼瞳底色並非疼痛,而是如九冥幽火般悄無聲息地燃起的愉悅。
“你記得麼?我這裡方才還在流血,現在血已經止住了,馬上皮肉也會——”
“咚”的一聲悶響!
忍無可忍的盛凝玉反扣住了謝千鏡的手腕,將他的背抵在了樹上。
動作又快又狠,沒有半分猶豫。
“謝千鏡。”
盛凝玉眯起眼,扣著他的手腕用力,手中肌膚寒涼,如侵染霜雪,音色沉下些許,帶著警告。
“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但是彆在我麵前重複這件事。”
“——我對你血肉的秘密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