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刻褚季野的表情一樣,蒼白之中透著奇異且狂熱的光芒。
“即刻前往彌天境!”
下首的褚青拱手應下,卻在行禮時略微閉了下眼,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疲憊。
不破不立。
萬望家主這一次,能看穿才是。
……
“——我隻想知道,寧道友聽著這些話,是不是也覺得情深義重,十分令人感動?”
這問題問得奇怪且微妙,盛凝玉思緒飄忽了一瞬。
隻是謝千鏡的臉實在太對她胃口,故而盛凝玉還是帶著些許笑,仿若閒談般漫不經心的回答:“是啊,任誰有這麼一個情深義重、念念不忘的未婚夫——”
她剛要說些什麼玩笑,卻被抑製不住的咳嗽聲打斷。
謝千鏡用帕子捂著唇,咳得聲嘶力竭,似乎十分難受。
盛凝玉擰眉瞧著,隻覺得奇怪。
明明該是極為不適,可謝千鏡方才開口時語氣輕緩,麵上也勾著笑,姿態清貴優雅,似乎那些話隻是隨口一問。
唯有那雙漆黑的眼瞳。
浸染著濕潤的霧氣,不帶絲毫笑意,像是雨中淋得濕漉漉的野犬,眼巴巴又警惕地望著路過的每一個行色匆匆之人。
一旦這麼帶入,盛凝玉想起自己曾經的愛寵,就生不起任何氣來。
“寧道友?”
盛凝玉歎了口氣。
罷了,這人太容易認真,還是彆逗他了。
她道:“我不感動,隻覺得惶恐。”
謝千鏡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靜了靜,又輕聲問:“為何?”
這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盛凝玉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褚家尋人一事,說到底是為了求得替身。隻是明月劍尊乃是天人之姿,千年難遇,我等芸芸螻蟻又如何能效仿的了?”
她誇起自己來毫無壓力,也並不覺得不好意思。
畢竟盛凝玉打心底覺得,她當年的確十分優秀。
天縱奇才,天人之姿。
皎皎皓月,光耀獨絕。
昔日裡這些話,盛凝玉耳朵都要聽爛了。
“也對。”謝千鏡長睫翕動,越過盛凝玉看向遠處喧囂,“你我到底是外人,隻可惜明月劍尊不知曉,否則定也要被褚家主感動,與他再續前緣。”
台上熙熙攘攘,原是有人從展示變作比劍,愈發到了精彩處。
“我倒不這麼以為。”
盛凝玉嗤笑一聲,同樣將目光轉向遠處比劍處:“我猜啊,若是明月劍尊知道,可能也如我一樣,不會覺得感動,隻會覺得惡心。”
彆的盛凝玉不敢保證,但自己如何想得她還能不知道嗎?
她側首,餘光忽得瞥見謝千鏡帕子上染得血跡,心中無聲歎了口氣。
原先想要調侃他多愁善感的話咽了下去,見謝千鏡似乎又要咳起來,盛凝玉到底心中不忍,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背表示安慰。
她壓低了聲音:“我知你此刻心緒不定,隻是如今……先混過今日,之後的事,從長計議。”
他確實心緒不定,謝千鏡想。
卻不僅是因為褚家人。
謝千鏡斂去眼中神色,彎起的嘴角帶著幾分嘲弄。
她總是這樣會說話,字字句句都能落到人心坎上。哪怕根本沒認出他,又或是根本已經忘了他,卻也能將話說得如此討人歡心。
不等兩人再多說什麼,先前看中他們的褚家管事已然按捺不住,示意小二將人帶了上來。
“褚樂少爺。”那管事恭敬的俯下身,“小人先前注意到此二人似乎姿容不俗,想來帶回去,應當能討家主幾分歡心。”
不知為何,褚樂——也就是先前的藍衣少年聽了這話後,臉色更臭了。
他看了幾眼謝千鏡,在那張哪怕被遮掩了幾分的容顏上也挑不出什麼錯處,轉過頭時卻依舊嘴硬道:“庸脂俗粉。”
目光下垂,落在盛凝玉覆著麵紗上,褚樂更是冷笑一聲:“說什麼姿容不俗,我看說不準是個在掩蓋容貌的醜八怪罷了。”
看來他是沒聽見自己先前那些話,盛凝玉眼神微動,更多了幾分勝算。
管事冷汗直冒,他趕緊示意盛凝玉:“讓你上來,你帶著麵紗做什麼?還不快摘下!”
盛凝玉眨了下眼,語氣真誠極了:“沒法摘,畢竟我是醜八怪啊。”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她,一時間還覺得頗為新鮮。
管事:“……”
褚樂:“……”
他被噎了一瞬,旋即拍了下桌子,臉色氣得發紅:“一派胡言!”
盛凝玉就等這一句,她立即抬手掀起了麵紗一角,露出內裡交錯的紅腫,歎了口氣:“不敢欺瞞少爺。”
周圍修士原先還有些嫉妒,此刻想起盛凝玉先前那些話,反倒有些同情她:“哎,她先前吃飯時我就瞧見了!”
“可不是麼!竟是毀得徹底,當真是可憐啊!”
“那她先前為何不直接說?”
“誰願意反複提起自己毀容之事?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修。”
盛凝玉配合的低下頭,做出黯然神傷的模樣。
褚樂作為“始作俑者”,神情僵了僵,竟是有幾分不敢再看盛凝玉。
他將目光轉向了謝千鏡,生硬道:“你總可以了吧?下一個就你來演示劍法!”
謝千鏡沒有動也沒有開口,隻偏過頭靜靜的看向盛凝玉。
不答不說,倒是將自己的話牢記心中。
盛凝玉心中有些好笑,上前一步擋在了謝千鏡的身前:“回小少爺,此人自幼膽子小,從不敢舞刀弄劍,更遑論成為一名驚才絕豔的‘劍修’了。”
褚樂眉頭緊鎖,壓抑著怒氣:“那你呢?”
盛凝玉麵不改色心不跳:“我也不會劍。”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忤逆,褚樂到底小小年紀壓不住心思,頓時勃然大怒。
“我褚家在此招募劍修,要求五官周正,實力不俗。你二人中有毀容者不說,竟是連劍都不會!如此行徑,莫非是在刻意戲耍我褚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