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隻有這短短的一句話,再無其他。
當時的褚季野年輕氣盛,又自小被家族寵愛,驟然看到這話,隻覺得自己一腔真心被人踐踏。他氣得將信撕得粉碎,隨手扔在了一旁,侍從們拾取不及,幾片碎屑飄飄搖搖到了海中。
直到明月劍尊除魔不當,身陷彌天秘境的消息傳來,褚季野才意識到,這是盛凝玉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海上明月樓當拆。
可他偏偏不拆。
褚季野自欺欺人的想,依照凝玉姐姐的脾氣,若是見他如此不聽話,一定會氣得轉世都要來找他。
孤魂野鬼也好,山野精怪也罷。
隻要來找他,他都認。
褚季野麵上浮現出一絲虛幻的笑意,他掃了一圈褚樂挑的劍修,脾氣竟是難得溫和。
“除魔務儘,諸位請隨我一道,將那傀儡之障的根源尋出。”
眾劍修受寵若驚,唯唯應聲。
若是凝玉姐姐在這其中,看到那傀儡之障,她定然忍不住要出手。
倘若不是——
褚季野想,那他們對上那龐然障氣究竟是死是活,又與他有何相乾?
……
察覺到褚家忍走遠,原小公子終於鬆了口氣。
不止是他,周圍的雲望宮眾人同樣如此,麵上頗有幾分做賊心虛。
竹林溪聲,心情舒暢。
盛凝玉看在眼中,不禁莞爾。
她鬆開與謝千鏡交握的手,將掌心中的“遮目珠”還給了原小公子,正色道:“此番多謝小公子相助,在下姓寧,名為明月,這位是我的友人,姓謝。他日公子若有需要,力所能及之處,一定竭儘心力。”
盛凝玉明白得很。
方才若不是原小公子及時將“遮目珠”塞給她,隱蔽兩人身形,她八成要被褚長安逮住。
倒不是覺得褚長安一定能將她認出,隻是盛凝玉生怕節外生枝。
她如今靈骨不在,手中無劍,對上褚家——哪怕是年紀尚淺的褚樂,她也沒有百分百的勝算。
原小公子連忙還了一禮:“在下雲望宮原殊和。寧道友無需掛懷,方才還要多謝你出手,否則若是褚樂公子受傷,那位家主恐怕更不會饒人。”
“這遮目珠道友不妨先收下,等平安抵達靈桓塢後,再做歸還。”
原來是殊和這小子。
長這麼大了啊。
盛凝玉笑著應下。
幾人雖是言談,卻也沒忘記趕路,盛凝玉聽著原小公子的話,大致摸出了如今雲望宮的情況。
原道均那老頭子好得很,王八似的康健,隻是近些年愈發愛縱情山水,故而將雲望宮的俗物都扔給了大兒子原不恕,隻頂著原家家主的名頭罷了。
“所以二位這是要往何處去?”
盛凝玉心知謝千鏡要孤身往大荒山去,剛要阻攔,謝千鏡已經開口道:“我要去荒山腳下一趟。”不等盛凝玉說什麼,他又道,“隻是如今褚家在此地,怕是要叨擾諸位,出了這片地界再說了。”
這倒是和盛凝玉想到了一處。
原殊和等人同樣點頭,還建議道:“靈桓塢剛修了一條道,是原宮主用來為夫人采藥的,其中有一處就通往大荒山。待謝公子與我們一道回了靈桓塢,倒是可以走這條路。”
這就是盛凝玉不知道的事情了。
她暗自記下,見眾人望向自己,半真半假地開了口。
“我與他不同。我自小身體虛弱,根骨不足,又……又遭逢禍事。此行本就是想往靈桓塢雲望宮求藥,沒想到能在中途遇上諸位,也是緣分天定。”
盛凝玉一頓,重重歎了口氣:“這一路,我多有聽聞褚家之事,據說那褚家家主性格古怪,不是個好相與的,所以我一點都不想摻和進去。隻是那日囊中羞澀,誤食了褚家布下的早食,被逼無奈之下,隻能謊稱自己並非劍修逃過一劫……”
說是說得通。
但是——
藥有靈眼神看來看去,還是憋不住道:“寧道友,你為何覺得,褚家一定會選中你?有謝道友在你身側,你不該安全得很麼?我看方才,無論是那褚樂還是褚季野,加起來都沒謝道友一人好看。”
這位謝道友的容貌已是天下難尋,堪稱絕世。
雪魄竹骨,如玉雕琢,尤其是眉心處一點紅痕,全不像是塵世畫中的公子,倒像是高作廟宇的佛像,點了菩提,化作人形,來了紅塵。
他光是站在那裡,無需任何言語,便自有風華。
藥有靈自認不算醜陋,他們雲望宮原家的兩位公子更是修仙界榜上有名的豐神俊朗,但在這位謝公子麵前,都淪為平庸。
唯有那位被稱為“第一公子”的榜首容闕,似乎可以與之一爭。
謝千鏡看了眼藥有靈,笑著搖了搖頭:“這位道友如此想,卻是錯了。”
原殊和來不及阻止藥有靈,此刻小小少年更是頭疼扶額:“有靈師弟莫非忘了兄長的話了麼?靜聽,噤聲。”
盛凝玉笑著道:“不礙事,這確實是個疑點。”
話音落下,她主動解下了自己的麵紗。
麵容上的紅痕已經悉數消退,易容丹的效用也已過,那張臉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眾人麵前,眾人俱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