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千鏡垂著眼,叫人瞧不透他的情緒。
原老頭子張了張嘴,最後卻終究隻成了一聲歎息。
“你不是正道修士又如何?……這又算的什麼呢?”
他原道均又不是寧歸海那修劍的死強種,豈會因這點小事不認自己的弟子?
隻是時隔百年,這個徒弟他卻是愈發看不透了。
原道均心中歎息,神情卻仍是老頑童似的陰陽怪氣:“你先前聽到那消息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怎麼?你早已料到——不是,你恢複神智後第一件事就去找了她?!”
謝千鏡垂眸不語,但到底是百年師徒,原道均豈會看不出這點?
原道均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他氣得又從座位上站起來,來來回回的踱步。
“我真是搞不懂你了,先是被那褚家折磨了這些年,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卻又不來找我,愣是把自己弄得靈骨都丟了半截——謝千鏡,你知道我為了搜尋溫養你的神魂——你知道那金玉琉璃珠有多難弄麼!”
原道均越說越氣。
旁人隻道金玉琉璃珠珍貴無比,可以使物永存,卻不知金玉琉璃珠亦可用來擺陣。
人有三魂七魄外加一靈骨,共需要十一顆金玉琉璃珠,依照陣法擺上七七四十九天——這樣也許能搜尋來一魂或一魄。
原道均曾一直以為,謝千鏡靈骨丟失是他的錯,直到有一日,他與謝千鏡的神魂交流時,才終於得知了真相。
“你說你那靈骨哪兒去了?”
彼時還未齊全的魂魄怔怔道:“丟了。”
原道均憋著一口老血,勉強耐心道:“你丟哪兒了?!”
“丟了。”
“……”
原道均還要再問,卻見這殘魂怔怔地抬著頭,長長的睫羽緩緩扇動,須臾後,眼尾出竟是滲出了血似的紅霧。
黑燈瞎火的不知道在看什麼。
白瞎一副好皮相。
原道均精疲力儘。
說真的,要不是麵前這個是他的弟子——是他好不容易找回魂魄、還未神魂完整的弟子,原道均定然要一拳打上去,讓這小子知道為什麼有他在,靈桓塢就無人敢來造次!
回憶起往昔,原道均麵目越發猙獰:“所以你從恢複神魂後,就去了彌天境,一邊找人,一邊收容魔修是吧?”
謝千鏡:“不是。”
原道均:“不是什麼不是!你還想騙我?”
不是找人。
是在等人。
那場初遇,謝千鏡傀儡障控製了幾個被褚家趕出來的劍修,在他們腦中植入了些褚家人的記憶,他們便自動帶入其中,毫無破綻。
謝千鏡沒有再開口,原道均也懶得再搭理她,明知故問道:“她還記得你麼?”
謝千鏡眼睫顫了顫:“不曾。”
當然不記得了。
原道均想,這可是上一任劍閣劍尊寧歸海下的靈術。
這老東西為了讓自己弟子和謝家撇清關係,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劍修沒一個好東西。
原道均睨了謝千鏡一眼:“你還喜歡她?”
謝千鏡眉梢微動,竟是漾開了一個笑,隨著笑意,紅霧與黑色墨紋自心口處蔓延,逐漸爬上了脖頸處。
他道:“原老宮主說笑了。”
這應當是不喜歡了。
原道均舒了口氣,翻看著小兒子放在他桌上的手劄——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這幾日天天泡在藏書庫,藥田都不回。
不過這孩子性格好,還知道記錄一路所聞所見,回來給他看看。
原道均一邊敷衍地翻閱著手劄,一邊道:“既然如此,敢問我們魔尊大人,又為何還要去找她?”
謝千鏡:“她是我的心魔。”
原道均將書頁翻得嘩嘩作響:“你恨她?”
謝千鏡:“我會殺了她。”
“行啊。”
原道均徹底從書頁中抬眼,他凝望著昔日弟子,平靜地開口,“那你告訴我,你這一路做了什麼準備?對她動了幾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