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打雷劈了,我還能怎麼處置你呢?”長公主帶著笑道。
眾夫人頓時識相地都笑了,為長公主的詼諧。
“起來吧,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也很勇敢。”她淡淡道:“要是查明屬實的話,就留在我身邊,讓女官來教養你吧。為國儘忠的烈士家屬,流落在民間,總不是個長久之計。”
二丫還愣著,那蘇女官早把她按下去,道:“傻孩子,還不謝恩。”
二丫反應過來,連忙跪在地上,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謝公主娘娘,公主娘娘千歲千千歲,福壽無疆。”
“還是殿下宅心仁厚!”“要不怎麼說小孩子都知道呢,殿下的善名早就傳得世人皆知了!”“這孩子由殿下教養,以後一定是不用說了。”眾夫人頓時都上來賀喜,有反應快的,還拿出見麵禮來給二丫,金鐲子白玉佩,也都給她戴上了。長公主殿下隻是淡淡道:“事情還沒查明呢,也許鎮北軍並沒有在安置遺孤的事上有過失呢……”
她這話一說,二丫連忙又要陳情,被蘇女官掐了一把,道“傻孩子”,二丫也聰明,知道長公主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於是就不說話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隻看向魏夫人。
魏夫人頓時如芒在背,硬著頭皮上前道:“是臣婦身體不濟,隻顧著忙府裡的事,忘了去探望這些遺孤了,求殿下恕罪……”
“那也說明你安分得好,不必介意。”長公主殿下淡淡道,扶著女官的手,上了鑾駕。朝二丫招了招手,二丫膽大,真就跟著上去了,坐在她身邊,好奇地看著這裝飾著金玉綢緞的鳳鸞車。
“恭送殿下鑾駕回宮。”眾夫人連忙跪下送駕。心情自然是各有千秋,親近魏家的,疏遠魏家的,心中各有一把小算盤。精於權術的,自然知道其實魏家並沒有做錯什麼——魏夫人回京自然不能去探望什麼遺孤,這不是勾結舊部養死士麼?是取死之道。相比之下,今日因為所謂的疏於照料,在眾人麵前留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被長公主落了麵子,反而是小事了。
左也是錯,右也是錯,厲害的不是長公主,而是這事背後有那一雙回天妙手,能在這樣巧妙的時刻,用一件這樣巧妙的事,在這麼盛大的場合,既落了魏家的麵子,又彰顯了長公主的仁德,讓魏家吃了這麼大的一個啞巴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都說魏家煊煊赫赫,炙手可熱,其實京中也自有世家在虎視眈眈,沈家結交火字營,陳家少夫人和魏夫人交好,這局棋漸漸明了。今日這一招,不知道又是哪個高人下場了?
眾人紛紛擾擾,猜疑自不必說。卻說長公主殿下的鑾駕,穿過南城,剛剛回到公主府中,還沒下鑾駕,消息早就來了。
一個內侍匆匆趕來,穿過正在伺候長公主下鑾駕的眾人,在嬤嬤身邊說了什麼,嬤嬤又附耳說給長公主,長公主聽了,看了二丫一眼,二丫仍然一臉坦誠地看著她。
“公主娘娘,我沒有說謊吧。”她認真地問長公主。
長公主笑了,她伸手摸了摸二丫的頭,修長手指上帶著寶石的戒指,有一絲涼意,但二丫乖巧地沒有躲閃。
“謊倒是沒有說,但我怎麼聽說,有個好心的世家小姐要接濟你們,還找了活計給你們做呢?”她不緊不慢地撫摸著二丫的頭,道:“這不像是過不了冬的樣子吧?”
“我沒有騙公主娘娘。”二丫倔強地站了起來,道:“我娘說了,做人要有骨氣,彆人可憐我們,接濟我們不能要,平安坊的街坊也都是這麼說的。葉小姐沒有欠我們,我爹是為國家戰死的,要求助也該問娘娘求助。所以我才找娘娘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骨氣了。”蘇女官看得笑起來,上來打圓場,道:“還敢跟娘娘置氣,還不快跟殿下賠罪呢,你這模樣,以後怎麼學規矩。”
二丫倔強地咬著牙,但還是聽話地朝長公主賠罪道:“二娘不該冒犯公主娘娘,請殿下恕罪。”
“學得倒快。”長公主倒也沒生氣,反而笑了,朝蘇女官一揮手,蘇女官會意,立刻拉著二丫下去了,一麵走,一麵還說些“瞧你瘦成這樣,跟猴似的,到底多大了,十二歲?可不許騙人……”之類的話。
長公主府中已有十數年不見新麵孔,也難怪蘇女官看到個小孩子都覺得新奇,把二丫當成個新到手的小玩意。
明華長公主下了鑾駕,嬤嬤過來攙扶,沉聲道:“那葉家小姐……”
話沒說完,長公主唇角一勾,嬤嬤會意,也忍不住笑了。道:“這算是什麼事呀。”
“都說葉仲卿探花出身,花樣多,女兒聰明點,也難免。”旁邊的內侍也嘲笑道。
一個女兒,端端正正做女君子,勸諫的禮節,趕得上魏征勸唐太宗了,難得是心誠,隻為大家好,不管是魏家還是沈家從中得利。另一個女兒,卻這樣劍走偏鋒,不聲不響,讓魏家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
京中今年的花信宴,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