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是正日子,京中世家裡,許多夫人是吃花齋的,初一、十五之外,還要吃個初五的齋,所以沈家的迎春宴也照例定在了初六,沈家的宴席,熱鬨自不必說,滿京的夫人,能來的都來了,連長公主殿下也親自駕臨,沈家接駕是熟練的,當初娶媳,可是太後親臨,立刻收拾出正院來,迎接鳳駕。
葉家姐妹自然都是到齊的,用韓月綺的話說:“這是咱們自己家的宴席,咱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所以比起前幾宴的冷遇,這次葉家姐妹可是貴客,直接坐上了首席,清瀾更是作為長公主殿下的陪客,和平郡王妃沈夫人陳夫人同席。
陳夫人自然記恨之前陳夢柳的事,裝作無意問了句:“怎麼葉家是晚輩來赴宴了?”
韓月綺答得飛快:“葉大人如今府中是姨娘當家,所以都是大小姐來赴宴。”
她對清瀾的維護是一以貫之的,那幾個素日以她馬首是瞻的年輕婦人自然也懂,最得力的王少夫人立刻就道:“說起葉家姐姐,我們真是佩服,一個人就能把家業打理成這樣,我們幾個捆上還趕不上她呢。”
“是呀是呀,不知今年哪家有這麼好的福氣。”其餘人也附和道,清瀾隻謙虛道:“夫人們過獎了。”陳夫人也知道這是韓月綺的地盤,奈何不了她,也隻得偃旗息鼓入座。
盧文茵卻被排到了三桌開外,沈家如今是朝堂文臣的首領,韓月綺也是京中少夫人的領頭羊,自有她的霸道在,用她的話說,在彆人家還有所不便,今日是咱們自己家的宴席,還顧忌什麼。
她雖然年輕,但是相貌好,家世好,又有才乾,性格也是極爽朗的,不似盧文茵笑裡藏刀。沈夫人對這媳婦也是非常滿意的,一力抬舉她,不然不會把管家權都交給了她,這樣的場合,更是以她為主。韓月綺也對得起這份信任,宴席辦得極精彩,接駕、宴席、賞戲乃至於外麵的男客招待,樣樣妥帖。三十多桌席麵,沒有一絲意外,比宮宴還平靜無波,沒有像之前盧文茵一樣展示應變能力的機會。淩波都教阿措:“這才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呢。”
但她沒想到意外就在這時候產生。
夫人們都在正廳入席,正廳十席,花廳十席,暖閣也有十來桌,正好把戲台三麵圍住,庭院中擺設迎春花盆栽百來盆,開得黃燦燦的,都是京郊的暖房裡連夜送來的,可見沈家富貴。
那個嬌滴滴的女人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本來正廳十席都是有頭有臉的夫人,座次都是排好的,出現個陌生麵孔,本就奇怪,何況她還那樣美貌。芙蓉麵,楊柳腰,梳的是京中最時新的飛燕髻,隻是身上氣質有點怪怪的,不似夫人端正。
而她果然也不是夫人。
當時韓月綺正親自給長公主殿下進羹,沈夫人布菜,轉身接過宮女的手巾,正是最榮耀的時候,那女子卻嫋嫋婷婷走到韓月綺麵前,盈盈一拜,聲音如嬌鶯一般。
“賤妾蘇煙柳,拜見夫人,少夫人,夫人,少夫人萬福。”
滿廳都因為這話而靜了一靜,王少夫人反應最快,當即怒道:“什麼人,敢衝撞鳳駕,來人,快把她拉下去。”
那叫作煙柳的女子頓時一臉惶恐拜了下去,連聲道:“少夫人饒命,我不是有意的。”
楊巧珍就在這時候上場。
“哎呀,這真是誤會大發了,”她笑眯眯朝韓月綺道:“我也是聽說,沈少爺在小花枝巷養了個外室,還帶到他們男人的宴席上去了,我還以為沈少夫人知道呢?原來竟不知道。”
她還不忘朝煙柳道:“你也是,不好好在花枝巷待著,怎麼跑到這來了。”
“我聽說夫人今日辦花信宴,想著來為夫人分憂。”她一臉懇切道:“煙柳雖然出身低賤,也知道在外住著不是常理,特來求少夫人收留,請少夫人看在……”
沈夫人打斷了她的話,朝長公主殿下拜了下去。
“今日迎春宴,本是極喜慶的事,臣婦看管下人不嚴,衝撞鳳駕,求殿下恕罪。”
“哪裡的話。”長公主殿下神色冷如冰:“既是花信宴,免不了這些內宅瑣事,沈夫人言重了。”
當朝二品夫人的麵子還是有的,換了彆人,隻怕立刻就要起駕離席,以後主人家在京中的地位也要一落千丈了。
煙柳見勢不妙,剛要說話,沈夫人一個眼神,早有婆子上來,將煙柳兩邊挾住,塞住嘴巴,拖了下去。
沈夫人身體並不好,雖是勇國公府的獨女,但也深居簡出許久了,連管家權也早移交給了韓月綺,所以京中夫人們,也有數年沒有見她的手段了。見到這樣乾脆利落,雖然震驚,也都心中暗自佩服。
雖是病虎,到底餘威猶在。
“月綺。”她喚自己兒媳婦名字,韓月綺垂首上前,沈夫人心中不由得歎息。
到底是年輕,沒經過事,平日聰明,這時候也難免糊塗起來,倒還不如她素日玩得好的葉家姐妹,清瀾神色凝重,淩波目光如刀,顯然都有了應對的辦法,隻是礙於小姐身份,無法站出來。
“我也是精力不濟了。”她當著滿廳夫人們,再次彰顯她的態度,將權力交到韓月綺的手中:“這下人交於你處置吧。”
韓月綺還是聰明的,雖然事發突然,愣了一瞬,這時候還是反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