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有什麼不滿足呢?沈雲澤的心中一陣空蕩蕩,被她問得啞口無言,但看見她平靜的眼神,陡然而生一股憤怒。
“我就是不滿足,如何?我要搬回沉香閣,你是少夫人,我是你的丈夫,我有搬回沉香閣的權力!”他抓著她的手腕宣布。
韓月綺輕蔑地笑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如何?”她冷冷反問沈雲澤:“郎君能怎麼做?休了我?”
她不說這話,沈雲澤還想不起這話來。
是了,世上女子最怕的事,被休棄。他立刻抓住了這唯一的利刃,也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威脅道:“你如此善妒,就因為一個妾室就把自己丈夫趕出來,你要是不讓我回沉香閣,我這就休了你。”
沈夫人有意留出機會讓他們小夫妻相處,早早把沈碧微催走了,又親自帶走了沈大人,如今這暖閣中隻剩下夫妻兩人,其餘都是下人。韓娘子和沈媽媽等人在旁伺候,聽到這話都頓時變色。
“少爺不要胡說……”沈媽媽連忙上來勸道:“這樣傷感情的話怎麼好出口,少夫人這些年為府裡操勞了多少,你這樣說話,多傷她的心!”
韓娘子也紅了眼睛,道:“少爺怎麼這樣沒良心,少夫人這些年闔府哪裡說過一個不字,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彤雲更是直接跪了下來,道:“都是我們的錯,請少爺和少夫人息怒。”
而韓月綺隻冷冷瞥了她一眼,道:“起來。”
她一句話,彤雲都不敢再勸,眼裡哪還有他這個少爺,是該覺得憤怒的,但沈雲澤隻是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是紅了,又似乎並沒有。
但這都不重要了,因為下一刻她就笑了起來,仿佛沈雲澤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休我?郎君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
她站在暖閣的燈光下,重重錦繡裹著花容月貌,滿頭珠翠,雲鬢花顏,明明是這樣嬌豔的世家小姐,眼中的光芒卻讓人不敢逼視。
“沈雲澤,你給我聽好了。我韓月綺不是你娶來的,是公婆三媒六聘八抬大轎請來的,秦太師主的婚,中宮娘娘添的禮,官家寫的‘琴瑟和諧’的牌匾,至今還在沉香閣的門口掛著。你沈家滿族的族老,受過我的禮,我的名字,告知了你家的祖先,也上了你家的族譜,彆說七出之條我一條沒犯,就是犯了,憑你一家之言,你休得動我?”
“夫人指望我管家,老爺將後宅交托給了我。我的父親是光祿寺少卿,至今手上還壓著門生彈劾你的三道奏折,我的母親是誥命夫人,隨時一狀告到中宮,你當你的探花郎前程千穩萬穩?到時候不怕禦史台參不死你!”
沈雲澤愣住了,不為她的跋扈,為她話中的條縷清晰,像是她自己已在深夜中斟酌過無數次。
而韓月綺顯然把他的反應當成了另外一重意思。
不然她不會冷笑出聲。
“你想休我?先看看你周圍。這席上的菜,一半是我嫁妝裡的莊子所出,這周圍的下人,哪個不是我家中帶來?這整個沈府,離了我怎麼轉得動,是靠你管家,還是靠你在酒席上勾搭的那些風塵妓女?”
“你還想回沉香閣?沉香閣哪一樣東西,不是我嫁妝中所出,你臟了自己,還想弄臟我的地方不成?”她輕蔑地告訴沈雲澤:“不怕告訴你,你這輩子也進不了沉香閣。但就算這樣,我也仍然做著你沈家的少夫人,日後還會是沈家的主母。你娶的所有妾室,都要給我磕頭行禮,稱我為夫人,官家日後賞你的每一個誥命,都要落到我頭上。你妾室所有的子女,都要養在我名下,稱我為母親!外宅歸你,內宅歸我,隻要我韓月綺在一天,這沈家的少夫人,就仍然是我。至於你喜歡誰,睡在那裡,要跟誰在一起,早就不關我的事了。要好,咱們相安無事,要是你再張口就是休妻,我不介意讓夫人和老爺聽一聽,看是書房的磚頭硬,還是郎君你的膝蓋硬!”
她這一番話,不僅聽怔了沈雲澤,也聽呆了韓娘子和沈媽媽。想也知道,她這樣滴水不漏的人,會當著沈媽媽的麵說出這一番話來,其實也是存了讓她傳話的意思。
迎春宴的事,沈家處置沈雲澤處置得太輕,韓家早就有意見,以至於沈雲澤今日說出休妻的話來,被韓月綺正逮著把柄。事情鬨到沈大人和沈夫人那裡,受訓斥的一定是沈雲澤。
“還是大家公子呢,為個煙花女子,就欺負起媳婦來,還好意思張嘴要休妻,還不去書房給我跪著反思呢!”
這樣的話,是少不得有一番的。
所以韓月綺也絲毫不懼,直接從沈雲澤手中抽出手腕來,平靜地走開。
“月綺。”沈雲澤忍不住道,他的神色幾乎是有點無措的。
他並不是因為韓月綺那番話而慌亂的,他知道,但韓月綺並不知道。
但正如她所說的,這些都不重要了,有什麼區彆呢?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帶著一眾丫鬟仆婦,離開了這間暖閣,就像之前在迎春宴上她帶著仆婦去收拾沈雲澤的“煙柳姑娘”造就的一片狼藉一樣。
她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