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還是當著那群楊林城女眷的麵用的。明麵上隻說宴請楊林城女眷,讓她們帶著丈夫一起來,女眷有女宴,男子有男宴,她在內宅和女眷們和和美美,誰能想到她丈夫陳耀卿就在外麵給這些女眷的丈夫送美人呢。京中這些聲色犬馬慣了的大人尚且中招,何況那些心思爽直的將領,據說陳耀卿都不是直接送,隻說請將領們教習舞姬騎射,為了排演什麼劍舞,是要給官家表演的,將領們哪有不好為人師的,立刻就拿出孫武子練女兵的架勢來,據說還讓她們各自拜了師父,一對一地教學起來。
教刀劍騎射,難免就肢體接觸起來,軟玉溫香,又都是十六七歲的花容月貌,溫言軟語的,休息時說起家鄉來曆,竟有幾個和將領是同家鄉的,用家鄉話唱起小調,說起童年回憶,戰爭期間的流離失所,紅顏薄命,無依無靠,身世堪憐,乾脆認了義兄妹。接下來自然是有惡人出現,或是陳少爺要將她送給彆人做妾,或是席上有輕狂客人看見她,要求娶……
看起來唯一的出路,就是義兄收留無家可歸的義妹,好在陳少爺也願意成人之美,甚至為了怕嫂夫人誤會,在外麵安排一處宅院,暫且替他安置義妹。隻是惡人還是追上門來,隻好先成了親,生米煮成熟飯,斷了惡人的念想再說。
算起來年前年後不過兩個月左右的功夫,陳家用這方法竟然送出十多位舞姬,鎮北軍山字營的將領算上少將軍,總共也不過三十來人,竟有近半數淪陷。
最終東窗事發,是羅勇發現手下一名將官夜不歸營,找過去竟發現他在家外還有個家,而且那女子已經有孕在身,羅勇震怒之下,罰了軍棍,將官挨打不過,嚷出來,說不是他一個人這樣做,羅勇這才追查出來,他們夫妻感情好,魏珊瑚立刻知道了,直接衝進魏夫人堂上,把正到訪飲茶的盧文茵揪了出來,糾集楊林城女眷,鬨了一個天翻地覆。
京中夫人聽見,又是感慨,又是惋惜,也有同情,也有嘲笑。感慨是感慨盧文茵到底藏不住狐狸尾巴,惋惜的是楊林城女眷跟著鎮北軍將領,真是刀山火海過來的,操持後方,整理軍需,連夜趕製戰袍棉襖,雪天行軍,也跟著推車,許多人都落下病來,孩子也沒保住。那深夜舉城帶著老弱婦孺上山被狼群跟蹤的故事,誰聽了不膽寒。
所以夫人們難免同情。但也難免嘲笑,覺得魏夫人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女眷們也太托大,隻以為冰天雪地裡結下的夫妻情誼是一輩子都背叛不了的,誰知道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糟糠之妻不下堂已經是聖人,男人喜新厭舊是常事,貪戀美色更是人之常情,楊林城女眷這樣衝動,可見幼稚,還不知道如何做夫人。
四年前是花信宴的魁首之一的韓月綺又如何,沈雲澤一樣有他的煙柳,當著滿京的夫人給韓月綺難堪。雖然韓月綺手段了得,把公婆和管家權都握住了,但煙柳照樣進了門。這就是世家夫人必經的路,人人都要走。
所以她們甚至不怎麼譴責陳家,也不覺得盧文茵有多險惡,反正陳家不送也會有彆人送。人心就這點賤,知道惡人狠,惡人惡,所以反而畏懼。對於楊林城的女眷們,反而笑起她們愚蠢來。
淩波早看透這些,她甚至連憐憫也沒有,反而有點幸災樂禍:當初在魏家的宴席上,這群女眷怎麼嘲諷清瀾來著,真是現世報,偏偏是盧文茵,狠狠刺了她們一刀,真是大快人心。
她甚至送張拜帖去魏家,什麼也不寫,就用上次去魏家拜會時的拜帖原文,魏夫人看了自然會懂: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兩個月過去,看看背叛你的是誰?可見你眼光差,毒蛇當作好友,反而把鳳凰趕出門去,真是活該!
韓月綺知道這事,也笑得直拍手。立刻在家裡開了一席,邀葉家姐妹來飲酒,清瀾自然知道是為什麼,勸也勸不住,隻能看著淩波和韓月綺喝。
她和沈碧微都讀書多,視角自然又不同。沈碧微上來便道:“我看這事沒這麼簡單,陳家如果沒人撐腰,怎麼敢和魏家決裂?這事乾出來,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清瀾也道:“但不管是什麼派係,這樣行事都不對,道也不對,術也不正,陳大人好歹是戶部尚書,一部主官,這樣行事,棋路太不正了。”
陳大人供職戶部,戶部尚書去年剛卸職,官家就把他提拔了上來,可見官家倚重他。
但這似乎還不夠讓陳大人和魏家決裂。
葉淩波在沈家喝完酒,回到家中,楊娘子匆匆遞來一個小紙卷,淩波拆開一看,上麵隻寫了個“平”字,她有些微微醉了,問:“什麼意思?”
“裴將軍寫給柳吉的,讓帶給小姐。”楊娘子道。
淩波跟燙了手似的,扔到一邊了。
那時候其實她就隱約猜到陳家背後的勢力是誰了,這樣說的話,其實魏家這個虧也隻能吃了,畢竟用京中夫人的邏輯來說,鎮北軍將領總是要納妾的,納誰不是納呢。鎮北軍總是要拆的,給誰拆不是拆呢?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大駱駝,不是這隻禿鷲上來吃,彆的禿鷲也要吃的。
但誰也想不到楊林城那群女眷竟然這樣性烈。
當然也可能是淩波當初的招數給了她們啟發。
正月十七日,陳家在京郊鷓鴣山的彆苑舉辦菜花宴,滿京夫人都赴宴,同時因為有傳言說官家會駕臨陳家彆苑,為春狩做預備,所以京中王孫子弟也紛紛赴會,倒是大人有些派係不同的,或者自矜身份的,不願意去逢迎。
長公主殿下作為官家指定的花信宴的主事者,菜花宴這樣的大宴,又是禦前重臣的陳大人家的宴席,自然是要親臨的。至於會不會因此和官家遇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甚至也可能是官家的目的。正如淩波和韓月綺給清瀾和崔景煜續紅線的道理:再沉重的過往,隻要多見麵,多相處,就如水流衝刷石塊堆積的山,日積月累,總會漸漸倒塌。
官家仍想挽回這個姐姐。
所以長公主殿下辰時就擺駕,儀仗森嚴,翠蓋搖搖,顯然也是做好了麵聖的準備的,好用女官和宮人圍著自己做一道屏障,不必應對官家。
辰時一刻,長公主鑾駕出府。
鎮北軍女眷,五品誥命夫人魏珊瑚,率三十餘名女眷,其中不乏誥命夫人,當街攔駕告狀,呈上聯名書。狀告禮部員外郎陳耀卿盧文茵夫婦,假傳聖旨,借花信宴機會謀私,設宴引誘鎮北軍將官狎妓,敗壞軍中風氣。同時狀告鎮北軍將官數人,冒犯軍法,私娶外室,寵妾滅妻,有辱軍威。
舉京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