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微哪裡受過這種氣,她的功夫,彆說在京中王孫裡,放在鎮北軍當個將領都是夠的,偏偏遇上裴照這種怪物,隻能咬牙再追。
他們兩人的官司直打到元修他們這邊的球門前,裴照也是性情惡劣,到了球門前也不進球,又開始傳球逗沈碧微,沈碧微卻比元修他們厲害得多,打法也凶狠,她也用長杆,兩人球杆勾住,她直接將杆子一轉,要不是裴照反應快,側臉躲過,臉上就要挨一下重的了。
“謔,小矮子還下黑手。”裴照也是欠打。
“怎麼?怕打出你這狐狸精的原型來?”沈碧微隻罵他:“要進球就進,彆在這裝模作樣,能摘花才算你的本事。”
裴照也不多說,直接一揮杆,進了球,拍馬直衝竹竿下。
沈碧微立刻跟上。她這人學勇國公學了十成十,看似粗豪,其實粗中有細,用她自己的話說:賊老頭一身的心眼。她也看出自己馬球不是裴照的對手,她雖然隨心所欲,但畢竟是女子,沒人和她練馬球,技術有限。所以她索性不比馬球,比的就是身上功夫,引裴照去摘花,再狠狠教訓他一頓。
他們兩人直衝竹竿下,眼看一場惡戰就開始,樓上卻有丫鬟唱道:“葉二小姐,白銀十兩,壓裴少將軍取不到花,握手言和。”
兩人都為之一頓,都知道是葉淩波看出這兩人在公報私仇,所以出言約束他們,要他們握手言和。
但這兩人哪是聽話的人,正事不見他們力爭上遊,偏這時候,為個花球打破頭。
果然,沈碧微就先笑出聲:“瞧瞧,淩波壓崔景煜就黃金十兩,壓你就是白銀,你是什麼位置,自己心裡有數。”
裴將軍哪聽得了這個,從來沒冷笑過的人,這時候也冷笑起來了。
“那你這小矮子又是什麼位置?”
“我今天打完你,回去就跟淩波喝酒去,你呢?”沈碧微隻平靜反問。
她話音未落,直接出手,揮杆如槍,直取裴照麵門,正是老頭子教的好功夫,兵不厭詐,奇襲才是戰場王道,打的就是對方的措手不及。但裴照也是戰場上下來的人,哪裡怕這個,一擰身閃過,見沈碧微這樣狠辣,他也懶得留手,直接揮起球杆一格,出手如龍,竟然也是槍法。
戲台上演將軍打仗,總是要對戰十幾個回合,滿台亂飛,原來真交起手來,竟然這樣快,沈碧微將球杆一擰,點刺裴照麵部,裴照身形一斜,半邊身體側在馬上,這樣懸空不著力的姿勢,手上竟然也能掃出槍影,眼看沈碧微就要被掃中腰部,她直接一拍馬鞍,整個人飛身而起,如同鷂子一般朝地上落去,手中的球杆卻也變刺為掃,揮向裴照脖頸。
裴照槍勢已老,誰也想不到如何化解,連沈碧微也不知道他如何躲過這一擊,卻見他將腰一擰,將八尺長杆往背上一背,像極劍法中的一招“蘇秦負劍”,卻又與那不同。“蘇秦負劍”是將劍高舉,從肩上背下,用劍身迎敵,他這背槍的一招卻更像槍法的起手式,槍法起手,很多時候是握槍垂手在腿側,將槍尖朝下,大半的槍杆都藏在背後,這樣轉出來時,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裴照這招也是如此,負槍擋住沈碧微這一下,立刻一個轉手,在她肩上輕輕一擊,將她打飛出去。
這樣的時候,他竟然還有餘裕留手,可能是淩波那十兩銀子壓得好,這一下輕而又輕,沈碧微功夫好得很,索性借力往後一躍,輕輕落地,也不多糾纏,將長杆隱在身後,是休戰的意思,宣告一場較量的結束。
說來複雜,其實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在樓上女眷,乃至於場下眾人的眼中,也不過是這兩人在竹竿下相爭,球杆碰了一碰,裴照把沈碧微推下了馬,沈碧微一翻身輕巧落地罷了。也隻有崔景煜這樣的高手,能看出他們倆的路數。
裴照這次摘花,索性連馬也不立,直接將長杆拋起,明明是木質的長杆,碰著絲綢,絲綢立斷,花球不偏不倚,正落在他懷中。可見他槍法厲害。沈碧微小時候聽國公府的瘸腿老馬夫講故事,講勇國公年輕時和一支巡邏小隊遇見北戎的老王爺,護衛上千人,他也敢衝下去截殺,被團團圍住,他瞄準被隨從掩護逃遁的老王爺,直接將長槍拋出,如同標槍一般,直接將老王爺洞穿,雖然自己也差點死在那場截殺中,但回來後也因此封侯。
但沈碧微卻不記得自家老頭什麼時候收了這麼一個徒弟。
“你輸了。”裴照在馬上冷冷宣布。
沈碧微反而笑了。
“是嗎?”
她被裴照擊飛出去,連束發的帶子也有些散亂,但她站在暮色中,懶洋洋將手中長杆一揮,一絲不錯,正是裴照剛剛在馬上背槍那一招。
“等我今晚回去,給我家老頭子演示完這一招,你這狐狸精的來曆可就清清楚楚了。還想騙人可就難了。”她笑著反問裴照:“到時候我們再看看,是誰輸了呢?”
兵不厭詐,這才是她從小和老頭子學到的真功夫。
京中生活無趣,女子天空尤其逼仄,花信宴二十四宴,不過是待價而沽。直到裴照這人驟然闖入她領地,還敢招惹她的葉淩波,她今年的好戲才真正開始呢。她向來是最好的獵手,沉得住氣,遇到心儀獵物,在密林中追蹤一天一夜也毫不疲累,一定要射穿它腦袋。
等她扒下這狐狸精的皮送給葉淩波玩,他才知道她的厲害呢。
裴照卻似乎並不慌亂,隻在馬上回頭看一眼觀景樓。
“我的來曆沒什麼稀奇,你的來曆,可馬上要眾人皆知了。”
其實早在他們兩人纏鬥、眾人都緊盯著他們時,清瀾就已經悄悄走到了欄杆邊。
誰也想不到她這時候會選擇和誰說話。
“婉揚。”她勸的竟是盧婉揚:“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不要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