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茵這次禁足半個月,是大大地失了麵子,她自己也清楚這點,所以更要立威。她是從盧家的內宅裡殺出來的,她們姐妹兩個,並無兄弟,為了幫母親穩住地位,鬥倒妾室,也乾了不少肮臟事,手腕也是那時候練出來的。在她看來,什麼花信宴上的姐妹情,共患難的情誼,都是假的,不過是利益一致罷了。鎮北軍那堆女眷,要不是長公主幫她們分了家產,她們會這樣團結一致和離嗎?估計都去原諒丈夫,鬥小妾去了,為此互相背刺也不是不可能,早就分道揚鑣了。
她這樣看彆人,自然對自己的跟班也一樣。並不信楊巧珍和孫敏文是真對自己忠誠,不過是既敬又畏,又有利可圖,跟著自己在夫人堆裡作威作福罷了。
所以她解除禁足,第一件事就是先狠狠立一番威風。
菜花宴已過,她沒有花信宴可辦,也不想去楊巧珍孫敏文家裡去幫她們辦,那是韓月綺那種人才會假惺惺做的事,不計成本幫王予薇出頭,什麼時候被狠狠背叛一下,才知道厲害呢。
盧文茵也知道王予薇那邊自己暫且插不進手,隻能先存著這想法。先把自己這邊的威風找回來,所以也不等花信宴,自己在家辦了一宴,借口是給過世的母親過冥壽。有著孝心作筏子,自然怎麼鋪張炫耀都不為過。陳家最大的優勢本來也是這個,正是煊煊赫赫、金玉滿堂的時候。
所以盧文茵初九淩晨,起了個大早,這時間,陳耀卿才剛剛飲酒作樂回來,剛剛睡下,通宵後睡覺的人脾氣最壞,稍微一點動靜都要大發雷霆的。所以盧文茵躡手躡腳起來,到外間梳頭,一麵把跟著陳耀卿出去的媳婦叫來問話。
“又是在杏子街那賤人家裡招待的?”她開口就是這個。
媳婦一半是怕她,一半是嫉恨,撇了撇嘴道:“回少夫人,可不是那家麼?不知道少爺是中了什麼迷魂藥,這一個月來,跟那婊子如膠似漆,銀錢漫灑,我們做奴才的看著都替少夫人不平。”
盧文茵自然不管這些話,隻在鏡中冷笑一下。偏偏梳頭娘子不知在猶豫什麼,盯著她後頸出神,被她看了一眼,嚇了一跳,手中玉梳掉在地上,頓時摔作兩截。
“蠢貨!還不當心點。”盧文茵身邊的丫鬟巧菱也是凶悍的,立刻上去給了梳頭娘子一巴掌,梳頭娘子不敢說話,捂著臉去撿起玉梳,又換了木梳來梳。
“少夫人放心,憑那賤人怎麼勾人,少爺總歸是要回少夫人這裡的。”巧菱見盧文茵心情不好,忙附耳勸道:“這十來天,少爺跟少夫人才真是濃情蜜意呢……”
“你這小東西,也跟著學壞了。”盧文茵啐道,臉色這才好點,朝心腹盧婆子低聲道:“再安排兩個人去那賤人院子裡,不怕找不到她的把柄。夫君也是糊塗,那麼多自家人不喜歡,偏那麼寵愛個外來的賤人……”
“男人嘛。總歸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等少爺年紀大些,收了心就好了。”盧婆子勸道:“少夫人放心,等老身找到那小賤人的把柄,趁少爺去錦州,連夜請老爺夫人做主,找個人牙子把她賣了,省得留在京中礙夫人的眼。”
盧文茵解決了自家內宅的麻煩,這才打扮得雍容華貴,去迎接來赴宴的眾夫人們,席上自然是山珍海味無一不足。楊巧珍也會湊趣,諂媚道:“到底還是盧姐姐的宴席是京中獨一份,席上都是貢上的東西,彆人家見也見不著,什麼杏花宴迎春宴,還不及姐姐這宴席的一半呢……”
盧文茵雖然知道她是奉承,但也聽得舒心,這季節原不是蝦蟹的季節,但宮中娘娘喜歡吃一種乾紅蝦,說是最養顏的。盧文茵帶著滿席夫人用完了,丫鬟端上金盆來伺候洗手,盧文茵正和孫敏文說話:“聽說這紅蝦越吃,膚色越白,可惜隻有秋冬三月出產,過了季節,蝦就沒有籽了。”
“秋冬捕蝦,倒也難為這些漁民了。”孫敏文道。
“管他呢,反正宮中要用,就短不了我們家的。”盧文茵漫不經心地道,見丫鬟巧菱盯著自己手臂,道:“怎麼了?”
“呀,盧姐姐,你這手臂怎麼起了疹子了。”楊巧珍驚呼一聲,她和盧文茵關係最近,於是挽起她的袖子來看,隻見盧文茵蓮藕般白嫩的手臂上,長了一片紅色的瘡,說是疹子,其實是好聽的說法,這些瘡是一個個圈型,外重內輕,倒像是銅錢似的。
“這不像是吃蝦的疹子呢。”有個口快的夫人脫口而出:“怎麼像是銅錢瘡似的。”
銅錢瘡可不是好聽的話,是花柳病。楊巧珍立刻維護道:“彆渾說!你才銅錢瘡呢,盧姐姐是金玉一般的人,你說什麼肮臟話呢!還不快閉上你的嘴呢!”
那夫人被罵了個滿臉通紅,不敢說話了。楊巧珍雖然這樣維護,但自己卻也沒有再碰盧文茵的手臂,丫鬟巧菱也眼神躲閃,還是盧文茵自己沉著臉,把袖子捋下來的。
出了這樣的風波,一場宴席最後也隻能匆匆散了。盧文茵麵沉如水,徑直帶丫鬟巧菱進了暖閣,把門一關,旁邊丫鬟、媳婦、婆子,麵麵相覷,都不敢說話。隻聽見裡麵傳話道:“再點兩盞燈來。”
燈點了來,裡麵門卻不開,管家媳婦硬著頭皮去敲門,半天,巧菱才過來把門打開一條縫,把燈拿了進去,看她神色,也是嚇丟了魂的樣子。她伸手接燈,管家媳婦連忙鬆手,險些讓燈掉了地。
“賤人!”巧菱張口就罵,見管家媳婦畏懼地往後縮,知道她是怕什麼,咬牙罵道:“這才哪到哪,你們就這樣起來,到時候虛驚一場,看我不讓少夫人扒了你們的皮呢。”
她罵完,又轉身進去,眾人站在暖閣外,見裡麵燈火通明,心中惴惴不安。
過了許久,門才又打開,這次盧文茵倒是衣著整齊,坐在椅子上,叫盧婆子過來,道:“奶媽,你去找個有經驗的婦人來,要有見識的。”
她把“有見識”三個字重重說了。盧婆子會意,連忙低聲道:“小姐放心,我這就去。”
不多時,盧婆子果然領了個中年婦人,提著藥箱匆匆來了。此時府中下人已經基本都傳遍了,但畏懼盧文茵威嚴,都裝作不知,看著那婦人跟著盧婆子進了暖閣,隻提心吊膽等著,連灑掃婆子也不敢出一聲。隻見裡麵一片寂靜,許久響起一聲清脆的耳光聲。
不多時,那個中年婦人低著頭跟著盧婆子出來了。立刻有角門上伺候的媳婦傳回來,說見到那婦人被盧婆子從角門送出來,給了賞銀,但也震嚇了她幾句,不準她把事情外傳,否則就把她抓到衙門去。
到這時候,是什麼情況,陳府的下人都心中有數了,不由得也十分唏噓。自家少夫人,平時何等風光,可憐竟也攤上這樣的事,可見做女人真是難,正是戲中所說,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下麵低等仆婦還好說,高等仆婦可還是要進去回話的。隻能硬著頭皮進去,隻見盧文茵披著衣裳坐在榻上,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全然不見平時的意氣風發。旁邊盧婆子在收拾一堆藥物,丫鬟巧菱也蔫蔫的。
“少夫人,門房上來報一月的賞銀,正月來往人客,元宵節已經報完了,但還有兩份賞銀……”管家媳婦硬著頭皮正報著,卻見自家少夫人不知道為什麼,蹭地站了起來,直衝廂房臥室。
那可是自家少爺休息的地方,平常不到中午,連灑掃婆子都不敢靠近的,少夫人還特地讓小廝掏了樹上的鳥窩,不讓鳥雀嘈雜,怕吵到少爺睡覺,可見夫妻恩愛……
但盧文茵此時氣洶洶衝進臥室,哪裡還管這些,一把把正在睡覺的陳耀卿薅了起來,廝打著他的胸膛。
“我把你這喪了良心的,整日裡尋花問柳,什麼臟的臭的,你隻管往你床上帶,把這樣的臟病過給我,讓我日後怎麼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