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為這事。
花信宴過半,戴玉權要跟自己提親,這下讓潘玉蓉怎麼坐得住,她自己靠婚姻爬上如今位置,自然以為婚姻是女子唯一的出路。梧桐院欣欣向榮,葉淩波的鋪子開得滿京都是,日進鬥金,清瀾成為長公主府的座上賓,她那個腦瓜子是不明白的,隻有葉淩波被朝中新貴提親這件事她看得懂,頓時坐不住了,要來下手搶了。
“潘玉蓉,”她笑著道,“行了,咱們也怪累的,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不就是在說我和戴大人來往不清白,所以攛掇著葉大人來教訓我嗎?我還當有什麼新謠言呢?你手頭有什麼證據,平白誣陷我清白,你要說不出來,那我這就去請戴大人過來,看看他對你的汙蔑作何反應。”
倒不是她說不過潘玉蓉,她也知道,這樣耗下去,不怕逼不出潘玉蓉那句話來——你們倆就是暗通款曲,你用私情勾引了戴玉權,他才會來提親的。潘玉蓉一輩子就忙這點□□裡的事,自然凡事都會朝這想。葉大人和她是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個人,什麼探花出身,進士及第,現在也不過是個長舌婦人的傀儡罷了。
但她懶得再糾纏了,鬥贏了又如何,潘玉蓉和葉大人是她名義上的父母,殺不得打不得,就算要教訓,也不是這個春天的事。日後自有大把機會慢慢玩,葉大人又無子侄,葉引璋也是被潘玉蓉教得一副膿包樣,這兩人的晚景可以預見,未來還有大把時間和他們慢慢玩。
但潘玉蓉卻看不到這層,見她主動說出來,頓時大為得意,嚷道:“老爺,你看,這可不是我說的,二小姐自己也心虛了……”
她話音未落,羅娘子先忍不住了,衝上去就是一個嘴巴,事發突然,眾人都懵了,其實淩波都沒料到有這一出。
“賤人,叫你幾聲夫人,你真把自己當夫人了。當年你跪在地上求夫人買你的時候你忘了,跟我一起做奴婢的時候裝得那樣溫良,如今夫人走了,你就暴露蛇蠍本性了,還汙蔑起二小姐來了!”羅娘子眼淚直流,直接求葉大人道:“老爺,你睜開眼睛看看吧,二小姐行得端做得正,俗話說,從來捉賊捉贓,拿奸拿雙,二小姐才乾出色,才有這門親事上門,老爺你難道要聽信潘玉蓉的謠言,把這麼好的一門親事整散了麼?”
從來人人自有心性,有楊娘子那樣冷靜的,自然就有羅娘子這樣過了七年還在覺得葉大人是被“奸人”蒙蔽了心性,哭著求他主持公道的。淩波倒不惱,橫豎要打就打,丟的也是葉大人的臉,她又不要嫁戴玉權,怕什麼。
但難得的是潘玉蓉竟然忍住了沒有發作,隻是捂著臉,眼淚漣漣看著葉大人,哭道:“老爺,你看看,我沒有騙你吧,這梧桐院整個已經是不成樣子了,奴才不像奴才,主子不像主子,淩波和戴大人的事一定有鬼,她這個相貌,又無品行,戴大人怎麼會向她提親,這裡麵一定有鬼。老爺,當斷則斷,要為了咱們家的名聲著想啊。”
潘玉蓉之所以能得葉大人這麼多年寵愛,容貌是一方麵,其實這兩人的心性像極了。葉大人雖然探花出身,但早年是貧寒過的,所以也愛富貴,又不敢愛富貴,如同昏君遇奸臣,自然需要一個人把他不好說的那些話說出來。
與其說他是真相信葉淩波和戴玉權偷情私定終身,不如說是因為不管葉淩波怎麼和戴玉權結的親,他都從中占不到便宜,反而知道淩波恨毒了他們,一定會借戴玉權日後的權勢來報自己母親的仇,所以趕快趁現在來攪散了這門親事才罷。
但淩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葉大人比她想得還要蠢惡。
“玉蓉說得對,你這逆女,就算嫁得高門,也是禍害我家門。好在我家引璋聽話,現在事情沒說定,我自會和戴大人說明,拿引璋把你換下來,引璋容貌品行都比你好得多,料戴大人也會心滿意足。”葉大人極有威嚴地道。
不止淩波聽得笑出來,梧桐院的下人也都目瞪口呆。
小柳兒尤其震驚。
“老爺,你當戴大人是什麼人?人家是江南世家出身,不是能被你隨意配來配去的。他看中的是小姐的才乾和胸襟,你憑什麼覺得他會隨隨便便要一個小姐就可以?”
“放肆,一個丫鬟也敢和老爺這樣說話。”潘玉蓉立刻罵道。
淩波卻從葉大人剛剛說話就大笑起來,到現在才笑完。她簡直笑出眼淚。
“我們家的丫鬟不安分,不是從潘玉蓉你開始的嗎?”她笑著諷刺道。
“你閉嘴,孽障!”葉大人仍然滿心的如意算盤:“就是戴大人看中你這逆女做生意管家的才能,大不了把你陪嫁過去,給他做妾罷了。引璋為嫡,你為庶,引璋性子沉穩,也好約束約束你,省得你哪天在戴大人麵前也發起瘋來,禍及爹娘。”
如果說剛才還隻是震驚的話,葉大人這番話出來,眾人才真的瞠目結舌。
連淩波也神色一凜,眼中殺氣頓生。
“葉仲卿,我看你是瘋了吧。”她立刻指名道姓罵他:“寵妾滅妻還不夠?你還打上變嫡為庶的主意了?你有膽子把這話再說一遍,我即刻奏請宗親,咱們祠堂相見!柳吉,差人請老太君院裡的人來,葉大人瘋了,請老太君來裁奪。”
就算早知道自家父親的德性,她也萬萬想不到他會狠毒到這程度,世家小姐去做妾,隻怕戴玉權沒有這麼大的造化。
但葉仲卿畢竟是他名義上的父親,甚至掌握著她婚姻大權,真發起瘋來,還真隻有靠葉老太君來彈壓他,大不了出動族中宗親,多使點錢罷了。那些族老不過是認錢,那邊院子裡如今被潘玉蓉都蛀空了,量他們也拿不出錢來。
正如她和裴照所說,這世上最可靠的是權,沒有權,有錢也是好的。偏偏裴照不聽。
但他不聽,她仍然嫁他,便宜這混蛋了。今日爭什麼戴玉權,不過是要葉大人和潘玉蓉吃癟罷了。
但淩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潘玉蓉的回答。
“二小姐,你也彆發你那火症了,你有錯在先,再辱罵父親,錯就更重了。我勸你還是乖乖聽從葉大人的安排,不然真引出不好聽的來了……”
“哦,我還真要聽聽,還有什麼不好聽的?”淩波冷笑。
潘玉蓉環視一下周圍,見她主仆虎視眈眈,戒備森嚴,葉大人又被氣得暈頭轉向,不堪大用,隻能把心一橫,亮出殺手鐧來。
“二小姐剛剛要去請老夫人,不勞麻煩,我早已請了老夫人的人了,吳媽媽,進來吧,我看二小姐是不到黃河不掉淚了。”
潘玉蓉能叫作五步蛇,還是有幾分手段的,這時候還不忘挑撥淩波和葉老太君的關係,她叫吳媽媽進來,是做個人證,作為葉老太君的代表,斬斷淩波的退路。真正的殺手鐧,其實是走進來的這幾個衣衫襤褸形容猥瑣的老年男女,都是市井底層百姓模樣,還不是平安坊裡自己辛苦尋衣食那種,而是男子似賭鬼,女子似老虔婆。一上來就朝著葉大人插燭似的拜,道:“大人萬安,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少說廢話。”潘玉蓉不耐煩地道,一指淩波,道:“你們說吧,這是不是你們當初看著葉夫人收養的那個女嬰。”
就算淩波知道她口中沒有一句真話,也頓時心中一驚。
“回夫人的話,年代久遠,實在記不起來了。”為首的婆子猥瑣笑道:“我們來一趟實在辛苦,請夫人的賞……”
“少廢話,隻要你們說得對,自然有賞。”潘玉蓉身後的丫鬟鶯兒嗬斥道。
那婆子立刻把淩波端詳一下,笑道:“看模樣,是跟當時住在我家隔壁的孫娘子有點像,眼睛尤其像。對了,我記得那女嬰生出來的時候,腿上有塊胎記,是條小魚兒的形狀,要是小姐腿上有胎記,一定能對上。”
淩波心中一驚,感覺身邊的小柳兒也身形一晃,她身上有塊胎記,除了母親,隻有小柳兒和她知道,還有從小帶她的奶媽李媽媽……
但淩波畢竟是淩波,看一眼羅娘子,羅娘子會意,立刻嗬斥道:“哪裡來的流民,敢上來攀咬小姐,還不快打出去!”
然而潘玉蓉哪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