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明亮的陽光下,燕燕梳著雙鬟,裝飾著漂亮的紅色絨花,如同廟中菩薩座下的玉女童子,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從第一次見她時,她就是這模樣,魏樂水驚覺,這幾個月的花信宴下來,所有人都在變,隻有她仍然和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魏樂水幾乎要以為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燕燕了,過去的所有一切,都像她的笑容一樣,是廟中的泥塑金雕。
但燕燕很快又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去溪邊撿點石頭來玩吧,我們試試,能不能把我解出來的局擺出來。”
如果元修不是隻顧著誇耀他的棋盤,而是認真看過燕燕那堆亂石子一眼的話,他會驚訝地發現一件事。這堆亂石子,擺的不是彆的陣型,正是官家的珍瓏閣裡,所有棋譜的殘譜中,最難一局的解法。
但燕燕一邊拉著魏樂水跑過去,一邊就從石子堆上踩過,把那棋局踢散了。
在很久之前,葉夫人還沒去世的時候,她也曾把陪嫁的藏書拿出來給女兒們啟蒙,講起諸子百家的學問,清瀾自然學的是聖賢書,做最正統的儒家淑女,才能成為世家貴女的典範。淩波雖然沒有認真學,多半是從了楊朱的趨利避害,所以管家開鋪子都這樣妥帖。
也隻有燕燕了,在姐姐們在外廝殺的日子,有那樣多的時間,可以拿著點心和果脯,把葉夫人留下的藏書,一本本看完。
因為小時候體弱,所以人人都不叫她的大名,都叫她的小名燕燕,叫來叫去,漸漸都忘記了她還有個大名。
清瀾與淩波,自然可以在京中卷起滔天的波瀾,而她是小小的漣漪,是風起於青萍之末,人人都知道她天真無邪,毫無機心,所以也無人看見那水麵之下,是什麼將滿池的落葉,推到了如今的位置。
可惜燕燕最終沒能帶魏樂水到水邊去撿白石頭了,因為一個婆子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見到燕燕,知道這個三小姐是不管事的,連忙叫道:“林娘子,表小姐,三小姐,大喜大喜!”
阿措如今已經有了淩波的模樣了,帶著林娘子往外走,一麵問道:“什麼喜事?”一麵示意楊花預備賞錢。
“表小姐,實在是大喜,”婆子滿麵歡喜地道:“咱們家二小姐定親了,小姐猜是誰?正是平郡王府供奉的皇商,戴玉權戴大人。”
眾人都又驚又喜,驚的是不知道這個戴玉權是何方神聖,喜的是梧桐院從四年前退了婚之後,這還是第一樁喜事,況且淩波心中的成算大家都清楚,她能看中的姻緣,一定是極為周全。
一片歡欣中,偏有人潑冷水,那元修正帶著兩個內侍準備出門,聽到這消息,冷哼道:“戴玉權倒有意思,都說成家立業,他千裡迢迢從江南來,聖上吩咐的正事都還沒辦呢,先成上家了。”
但要是有官員在這的話,立刻能聽出,他這話不是潑冷水,反而是坐實了戴玉權的前途無量了。
但阿措和林娘子聽不出來,也不管他,又驚動了裡間的魏夫人和魏珊瑚傅雲蕊等人,都出來道喜,說要去府上跟淩波賀喜。
一片歡騰中,燕燕慢吞吞地靠近了正準備出門的元修。
“你要回宮了呀?”
“廢話,你沒看見行李都帶好了,不回宮乾什麼,逃荒啊?”元修不耐煩得很。
“那我送你的點心盒子怎麼辦?”燕燕立刻急了。
元修表麵一臉嫌棄,說出的話卻是替她出主意:“你傻呀。你送到睿親王府上,我自然會遣人去拿。”
“哦。”燕燕一臉老實地道:“那你再幫我個忙好不好?”
“什麼忙?”元修冷冷道:“要是你姐姐的婚事我可不幫,官家幾百年沒給人賜過婚了,你求我也沒用。”
“不是。”燕燕笑著道:“我就是想讓你通知沈碧微姐姐一聲,我二姐姐和她最好了,她都定親了,沈姐姐還不知道,回頭一定生氣。”
“就這點事,還值得跟我說。”元修嫌棄得很:“行了,我回去了,消息一定給你帶到。春狩你家有沒有資格去?”
燕燕老實搖頭。
“那我把你家名字加上。”元修瀟灑地一揮手:“走了,春狩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