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入夜。
洗鳶居。
簷上花燈如冷月,映照著堂前合歡。
斑駁碎裂的牆壁上,投射出合歡樹隨風晃動的影子,像一隻隻張牙舞爪的饕餮,吞噬著一切利欲熏心。
合歡樹旁立著一座高大的貞節牌坊,牌坊上刻著“貞潔烈女紀沈氏”七個大字。
貞節牌坊下一座低矮的石台上,白花花的兩團肉糾纏成麻花,空氣裡彌漫著一股不可言喻的腥味。
“雲川哥哥,今天是表妹的忌日,我們在她的貞節牌坊下做這種事情,不太好吧?”
崔明珠半裸香肩,依偎在紀雲川的懷裡,聲音又嬌又軟。
“有什麼不好的?”紀雲川抱緊崔明珠,冷聲嗤笑:“沈寧鳶這個蠢貨,死之前就被我們耍得團團轉,不僅心甘情願為我守活寡,還倒貼嫁妝養活紀家。如今都死了三年了,屍體早就被野狗啃得乾乾淨淨,我還會怕她不成?”
“人家也是擔心嘛,聽府裡的下人說,經常在夜裡聽到表妹的哭聲,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這裡?”
紀雲川大手一揮,“珠兒彆怕,她要是真在這裡,雲川哥哥就再賣力點,讓她看看我們有多恩愛哈哈哈哈……”
紀雲川狂聲大笑,握住崔明珠的手,湊到嘴邊舔了一下,表情陶醉:“珠兒,你好香啊……”
“哎呀,雲川哥哥你討厭……”
兩人不知廉恥地在貞節牌坊下嬉笑打罵,畫麵好不快活。
卻不知沈寧鳶的魂魄,真的就懸浮在牌坊上方,垂眸冷森森地瞪著他們。
自從三年前為亡夫“殉情”,皇帝禦賜了一座貞節牌坊後,她的魂魄就一直禁錮在這裡。
直到紀雲川假死複活,跪在貞節牌坊下哭到昏厥,上演了一出夫妻情深的戲碼,騙取爹爹信任拿到兵權後。
轉眼就用她的嫁妝,風風光光將從小父母雙亡、一直寄養在沈家的崔明珠娶進門!
這時候,沈寧鳶才幡然醒悟:
原來崔明珠,才是紀雲川心中的白月光。
之所以娶她,都是為了算計爹爹的兵權和娘親富可敵國的家產!
而她,也不是殉情死的。
是在紀雲川假死的葬禮上,被婆母和小姑子一杯毒酒毒死的!
再對外宣稱她是為了紀雲川殉情,家族出了個貞潔烈婦,紀家狠狠賺了好名聲。
婆母靠著善待媳婦的慈母形象,在京城貴婦圈裡,有了一席之位。
小姑子憑著“敬嫂如母”的品行,讓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她也為此嫁了個好婆家,婚後無憂順遂。
至於紀家其他人,更是官運暢通。
原本的末流世家,成功躋身書香名流。
這一切,都是踩著沈寧鳶的屍體得來的!
三年來,沈寧鳶恨得目眥欲裂!
無數次,她對天嘶吼,想化作厲鬼將這些人撕成碎片。
可,她隻是一個無形無影的魂魄。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卻,無能為力。
牌坊下兩人不知廉恥的一番雲雨後,崔明珠等不及穿好衣服,就勾著紀雲川的脖子問道:“雲川哥,你不是說會在表妹的忌日上,為她準備一份大禮嗎?”
“早就準備好了。”紀雲川獰笑一聲,“搬進來。”
話音剛落,護衛搬著五個半人高的壇子走進來,整齊地擺放在牌坊下方。
看到這五個壇子,沈寧鳶瞳孔一縮,心臟狠狠抽疼了一下。
這五個壇子,難道是……
“不,不會的!”
沈寧鳶慌亂地搖頭。
想將那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中祛除出去。
可。
天不遂人願。
就見紀雲川彎腰揭開蓋子,笑眯眯地問候道:“嶽父大人,小婿為你準備的壇子,住得可還舒服?”
壇子裡的人艱難張嘴,一口含血的唾沫噴到紀雲川臉上。
“紀雲川,沈家待你不薄,你恩將仇報害我沈家滿門,畜、畜生,你不得好死!”
轟——
聽到這個聲音。
沈寧鳶的天。
塌了。
她的爹爹,高大威猛的八尺男兒。
戰場上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受百姓愛戴的鎮國大將軍。
竟然被做成了人彘?
濕熱的眼淚湧出眼眶,沈寧鳶哽咽嘶叫:“爹!!!”
被噴了一臉血,紀雲川惱羞成怒,狠狠一腳將裝著沈老將軍的壇子踹飛。
壇子重重砸在地上,一連滾了好幾個圈才停下。
“老東西,你咒我不得好死,我先讓你生不如死!”
紀雲川泄憤完,一臉猙獰。
此刻,沈寧鳶的心仿佛被狠狠撕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