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她知道自己什麼樣子最好看,她也知道此時該咬一咬嘴唇讓它紅潤起來。
賀宴舟說的那聲抱歉,讓她心臟發緊。
而她端謹肅穆地回的那句:“沒關係。”也如同一盆涼水澆進了賀宴舟的胸腔。
兩人從花廳裡繞出來,賀宴舟不知從何處拿了把傘出來,支到秦相宜頭上的動作行雲流水,幫她將綿綿秋雨隔絕在外。
秦相宜往他身邊挨了挨,而賀宴舟伸手提起了桌上放著的她的木箱子:“走吧。”
“宴舟,我自己提吧。”
他挨著她的那隻手正打著傘,提著箱子的是另一隻手,秦相宜便側身彎腰去他另一隻手上拿,賀宴舟將箱子抓得緊緊的,另一隻手還顧著給她擋雨。
秦相宜拿了拿,沒拿動,倒是賀宴舟為了給她打傘而一下子湊近的胸膛,蹭上了她的耳尖。
他身上的氣味撲鼻而來,她耳尖發起紅來,又覺得自己這樣十分失態。
她站直了身子,便不再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她不是在羞澀,她隻是覺得自己不該對他這樣,至少應該維持端莊的。
見她放棄了爭這個箱子,賀宴舟唇角噙著笑,也不看她,兩人並排著就這麼往前走了。
走的並不是秦相宜尋常走的路,但跟在賀宴舟身邊,她不會問什麼,她全然信任他。
兩人的衣擺便又這樣在雨天裡交織起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耳尖碰到他的胸膛時,他的鼻尖深深地嗅到了她的發,而他也有一時的慌亂,他怕她再不離開那兒,就會聽到他開始逐漸紊亂的心跳。
還好的是,一切如常。
她不會發現他悄然升起的,對姑姑的難言心思。
賀宴舟徐徐吐著氣,壓製胸腔的震顫感。
“姑姑,好像從認識你開始,就一直在下雨。”
秦相宜搖了搖頭:“不是的,我們認識的第一天,在起火。”
那條漫長又彌漫著燒焦氣味的宮道。
賀宴舟忽然想到些什麼,又問她道:“姑姑,你想不想去看看被燒毀的永寧殿。”
那處地方已經被封起來了,荒草不生,更無人會去。
秦相宜心裡想著,自己在宮裡當值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從不敢抬頭好好看看這片宮殿,至於像永寧殿那樣的地方,更是從來沒去過,更沒見過。
眼下有賀宴舟帶著她,必定是萬分妥當的,何不趁此機會去看看呢。
她便點頭道:“好啊。”
兩人一路走著,中途還路過了賀宴舟平時當值的值房,他進去取了一件披風出來:“姑姑,你今日淋了雨,我怕你著涼,給你拿了件披風,你披著點吧。”
秦相宜看著對方遞來的青藍色鶴紋披風,她愣了愣,才接過披在了肩上,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了一口氣,賀宴舟的氣味現在便是全裹在她身上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路時,她刻意落後了半步,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她此刻的眼神並不清白,他的氣味環繞著她,她想她很難做到清白。
但在賀宴舟回頭時,她已經恢複如常,走到了他身側。
這是皇宮裡她從沒到過的地方,未曾走過的路,但大體上,也都是由兩條看不見儘頭的磚紅色圍牆圍起來的青磚路,並不寬敞,正好夠兩抬轎子而過。
但此時這條路上隻有他們兩人,偶爾有宮女隊伍經過,都是垂著頭略作停頓地向二人行個禮便走過,他二人都穿著官服,在宮裡倒是沒有人敢為難。
在越走越僻靜的路上,彼此幾乎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除了呼吸聲,便就隻有腳步聲和衣擺的摩挲聲了。
雨已經停了,賀宴舟收起傘,抖了抖傘麵上的雨珠。
秋天的雨便是這樣,陰冷而綿長,不像夏天的雨那般將人澆個濕透,一滴一滴狀若無物的雨滴卻能冰透人的肌骨。
永寧殿已經空無一人,隻剩下一個被燒得黑乎乎的框架。
但它仍堅韌地屹立著,這是前朝工匠的心血,儘管外表已被燒得黑的黑、焦的焦,但秦相宜仍能感受到它的恢弘浩大。
賀宴舟率先一步上了台階,回頭朝秦相宜伸出了手。
秦相宜就看著那麼一隻明晃晃伸過來的手出了神,而賀宴舟說:“姑姑,我扶著你走吧。”
秦相宜垂下眸,轉而將提裙擺的手放下,放到了他的手心。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握她的手了。
幾乎是在秦相宜將手放到他手心的一刹那,賀宴舟就握緊了她。
他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往前走著,像是握著一件珍寶,他的手臂再沒有任何擺動的幅度,雖是握著她的手在走路,倒更像是用儘全身的力氣,捧著她的手在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