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人往後便不要再放進來了,過後我讓人送五百兩來貴店。”
店小二早就認出了顧淮聲,他哪裡敢要錢,也自不會因為那些人得罪了顧淮聲,他忙道:“小侯爺客氣,既他們得罪了您,往後我們自不會讓他們幾個再來,錢什麼的,可萬萬不敢啊。”
顧淮聲又繼續道:“收下吧,煩請再幫我跑幾趟,傳個話。”
店小二蝦腰垂眉,見他如此客氣,誠惶誠恐,他道:“小侯爺隻管吩咐便是。”
“煩你找幾個人,去京中各個酒肆、酒樓說聲,謝絕此行人入內。”
“你憑什麼!”一旁那人氣道。
顧淮聲沒有再理他,對小二淡聲道:“便說是他們得罪了我。”
言下之意,往後誰還敢招待他們,那就是同他顧淮聲作對。
既他們管不住自己,他幫幫他們。
店小二聽了顧淮聲的話,錯愕了一瞬,待反應過來之後,馬上就應承了下來。
家世、名聲就擺在那裡呢,他們幾人得罪了顧淮聲的消息傳出去,往後還想要在京城好過嗎?也隻能說是他們倒黴活該了,小侯爺素光風霽月,定是見不得這樣強搶民女的事情發生,現下被他看到,他們還想要好過,隻怕是在京城都要混不得好了。
店小二眼看那群混賬還想要繼續鬨騰下去,怕他們衝撞了顧淮聲,忙讓人來趕了他們出去。
那些人被趕走了之後,此地一下便安靜了不少。
四下安靜,陳穆清看向顧淮聲的眼神都變得幾分複雜了起來,從前她還不明白,薑淨春怎麼喜歡顧淮聲喜歡得死去活來,現下,終於能明白幾分了。
她們上酒樓,雖然是沒錯,可若真傳出去,所有人都會覺得是她們的錯。
可顧淮聲竟不那樣覺得……
這樣想著之時,懷中倒著的人忽地發出了一聲嚶嚀聲,陳穆清叫嚇一跳,怕顧淮聲聽到,認出她們,慌忙捂上了她的嘴,不叫她發出一絲聲音。
她看向顧淮聲,顧淮聲也看向她們,不過麵上仍舊沒什麼表情,想來也不曾聽到方才的那聲輕嚀,隻是視線好像落在薑淨春的身上。
顧淮聲眉頭微蹙,像是有幾分不滿,他道:“既不勝酒力,下次便少來這種地方。”
這話好似還帶著幾分家中長輩說教的意味,陳穆清下意識覺得,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說給她懷中倒著的那個人聽的。
陳穆清怕說多錯多,忙應下,道:“好,等她醒來,我定會好好同她說道說道,今日多謝公子,我們便先走了。”
說罷,陳穆清便又和花雲扛起了人往樓梯下走。
路過顧淮聲時,她更沒敢停留,還時時要顧忌薑淨春的兜帽,生怕掉了下來,就要遭殃。
終於下了樓梯,陳穆清鬆了口氣,她扭頭去看顧淮聲,見他也已經和身旁那人往樓上的廂房走去了,他旁邊那人好像在喋喋不休說著些什麼。
事情解決,顧淮聲便同何川上了樓,他們今日來,本來是為了上回的天祿台貪汙一案。
今日有探子傳消息來,說上一回大理寺主審案子的寺丞今日會來這醉香樓和人見麵,想來就是給他行賄保下工部郎中的那人了。
本來他們提前了半個時辰的功夫來,就是為了早些藏在暗中,到時候將人抓個現行。
結果顧淮聲弄這麼一出,也不知道會不會打草驚蛇。
何川在顧淮聲的旁邊道:“你怎麼就非要蹚渾水呢,萬一被他們聽到了風聲,豈不是白來一趟了嗎。”
顧淮聲上了樓,道:“不會。”
他安排了人守在外麵,方才發生的事情,也傳不出去。
何川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胸有成竹,但他是他的上司,他都這樣說了,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何川閉了嘴,過了一會又沒憋住道:“那你方才出個麵,行個舉手之勞就好了,何至於耽擱這麼久,鬨這般大嘛。”
為何會耽擱這麼久?
為什麼要鬨這樣大。
方才他看著像是真的生氣了。
何川當然等不到顧淮聲的回答,他看著顧淮聲投來的帶著幾分涼意的眼神,適時地閉上了嘴巴,沒敢再吭聲。
得了,說不得,不說了。
就在兩人要上二樓之時,卻聽身後的樓下傳來了一陣聲響,有些鬨騰,他沒忍住扭頭去看。
“不是,你們怎麼不在廂房中等我呢!”
就見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從門口那處奔來,急切地朝著方才那兩個女子的方向去。
陳穆清趕緊喊宋玄安閉上了嘴,怕被顧淮聲聽見。
“我們怎麼不等你?等你?等到天邊去也等不來你個大忙人,你還好意思怪我們!”
他來得倒是將將好,出事的時候聊無蹤影,事情一結束,人就趕到了。
都是他,若是他來得早些,他們也不能被那夥人糾纏,便後來也不會同顧淮聲撞個正著。
她看著他,恨聲道:“你成事不足,你敗事有餘!”
宋玄安知道自己耽擱的時間有點久了,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釋道:“我方才在家裡頭聽我母親嘮叨呢,出來了的時候才知道你讓人傳話來了。”
他沒再說,看向了一旁已經有些不省人事的薑淨春,他驚道:“你們這是喝了多少?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陳穆清用手比了個數字。
宋玄安看得兩眼一黑。
他又問,“就乾喝?”
陳穆清點了點頭。
宋玄安叫這話氣不行,“先前不是告訴過你們,喝酒前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嗎,現下傷脾傷腦,明個兒起來,難受不死。”
陳穆清道:“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她心裡難受嘛,就多喝了點。”
宋玄安臉色難看,卻也不再說什麼了,將人從她的懷中接過,作勢就要把人打橫抱起。
陳穆清踟躕道:“要不背著吧?”
這叫人看著了,不好吧。
宋玄安問,“你想讓這帽子戳死我是吧。”
好吧,也是。
宋玄安直接攔腰抱起了薑淨春,她被他抱在懷中,腦袋東倒西歪往一處倒去,潔白的紗布順著臉頰滑過,發絲鬆散垂在臉側,一張白皙的小臉上泛著兩坨紅暈。
陳穆清一時不察,叫她臉露了出來。這好死不死的,這腦袋還是往樓梯的方向偏過去的。
她嚇了一跳,趕緊給她蓋了回去。
她抬頭去看,就見顧淮聲也在往他們的這個方向看。
陳穆清也不知他看沒看見,可還是莫名覺著做賊心虛,催著宋玄安趕緊離開了此處。
“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們幾人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此處。
何川收回了視線。
上一回薑老夫人六十大壽,他也去了薑家,也見過薑淨春,方才那眼,顯然是認出她來了。
他訥訥道:“這薑大小姐膽子也忒大些了吧。”
不敢想方才若是出了事,可得鬨成什麼樣子。
見顧淮聲許久沒有說話,他撇頭去看,隻見他的視線仍舊落在那幾人離開的地方,下頜好似繃成了一條線,那張冷白無暇的臉麵無表情。
等等……何川忽然明白了什麼。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是你的表妹了啊?”
那是難怪方才那樣生氣了。
家中的妹妹上酒樓遭人調戲,不生氣都說不過去了。
隻不過,他現在怎麼還瞧著比方才更生氣了些呢?顧淮聲這人,情緒素來不外露,若能叫人瞧出端倪,可見是真動氣了。
顧淮聲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沉默片刻,後道:“這事彆說出去了。”
“有毀名聲。”
她這幅情態,醉倒在了一個男子的懷中
顧淮聲的腦中仍舊是方才薑淨春不經意露出的那一麵,那紅透了的臉,比盛開的桃花還要豔些。
他眉頭蹙得更緊,想要將腦海中的畫麵驅趕出去,可卻怎麼也趕不走。
薑淨春的身形很好認,而且陳穆清的聲音他也聽過,所以,早在一開始他就認出了她們二人。她喝酒,他並不曾多想,雖他重禮數,可也不曾死板的認為酒這東西隻有男子飲得。
他不大在意這些,可現下,看到她醉在彆人的懷中,他卻隻覺得自己的額間穴跳動得厲害。
就像上一回,看到她那鮮豔的紅唇。
他也這樣。
太隨便了,他想。
她怎麼能這樣隨便的就去同彆人做這樣的事呢。
“嗬。”
顧淮聲輕嗤了一聲。
小孩子的喜歡,果然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揉了揉擰得有些發疼的眉心,收回了視線。
那頭薑淨春暈得不行,宋玄安和陳穆清,便趕緊將人送回薑家去。
他們等在後門處,讓花雲進去喊了薑夫人出來。
陳穆清提醒宋玄安道:“把人放下扶著,不然一會薑伯母瞧見會不高興的。”
宋玄安不懂,“這樣怎麼了嗎?”
哪家大人喜歡看到自家女兒被彆的男人抱著?在他們眼中那是極其不合規矩的事情,若傳出去了,那是要倒黴的。
但看宋玄安的樣子,陳穆清也懶得跟他解釋,讓他聽她的就是了。
李氏趕來,看到薑淨春這幅樣子,驚道:“我的天爺,這是喝了多少?怎就成了這樣。”
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責備之意。
陳穆清聞此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宋玄安在旁邊瞪了她一眼,也是在責怪。
兩人將人送到之後,也沒再留,目送著李氏把人帶回去便也離開。
李氏這頭扶著人回屋,好巧不巧撞見了薑南。
薑南聞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酒氣,又看到人喝得這般爛醉,眉頭一擰,張口就是訓斥,“這混賬,又是去了哪裡!跟匹沒籠頭的馬駒似的到處散逛,哪有一日肯在家裡!”
李氏同他嗆道:“這又不是深更半夜,喝點就喝點,那又怎了?怎麼,就你能喝,她就喝不得?少拿你那些條條框框來塞她身上。”
薑南叫她一噎,還想再說,可卻忽從外頭走來了侍衛,湊到他耳邊說話。
也不知道是說了些什麼,薑南麵色大變,臉上露出喜色,而後甚至還來不及跟李氏繼續說下去,就急忙往外奔去。
李氏還沒來得及問他出去是要做些什麼,就見人已經沒了人影。
她嘀咕了聲“莫名其妙”,便也沒再多想,扶著薑淨春往屋裡去了。
薑淨春從昨日回來躺上床後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她從迷蒙中醒來,宿醉過後,腦子果真就疼得不像話。抬頭看向窗外,日上三竿,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了屋內的地麵上,看著時候不早了。
一旁的花雲見她醒了,忙將人扶了起來,讓她靠坐在了床頭,又從一旁遞上了一碗醒酒湯。
薑淨春接過喝下,而後揉了揉腫脹發疼的太陽穴,問道:“現下是什麼時候了?”
“已經過了晌午了呢,方才夫人還來看過一趟,見你睡著,便又走掉了。”
薑淨春也沒想到竟睡了這般久,點了點頭,算是知曉。
她看了眼屋外,夏日的豔陽毒辣又刺眼,看著如此景象,腦子也漸漸活絡了過來。
昨日喝了多久?喝了多少?
她已經快有些記不清楚了,隻是記得,一壺又一壺的酒灌了下去,而後再也撐不住,直接不省人事倒了過去。
飲了醒酒湯之後,頭還是有些疼,她錘了兩下腦袋,總覺得還有些什麼東西沒想起來。
她依稀記得昨日好像是聽到顧淮聲的聲音了,可他又怎麼會去酒樓裡頭呢。
難道是在做夢嗎?
她不知道。
但想起顧淮聲,她終於想起了自己忘記掉的事情是什麼了。
聖僧與妖女
陳穆清同她說,妖女親了下聖僧,聖僧便怦然心動。
聽著總像是唬人的話。
可這想法卻像是入了心,在腦海之中怎麼都揮散不去。
顧淮聲幾乎都要成了她年少之時的執念,她十四歲被他所救,轉而起心動念,現下她十六了,已經兩年了。
陳穆清的話雖然聽著不大靠譜,可薑淨春此刻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無論她怎麼做,她的表兄也不會對他笑,也不會喜歡她。
親他?
試試吧。
她想。
她轉頭問,“花雲,今日是初幾啊。”
“初十,怎麼了小姐。”
初十,那顧淮聲今日便沒有上值。
薑淨春默聲片刻,而後起身去了書桌那邊,她對花雲道:“你去讓人幫我給表兄送封信吧,我想邀他下午出去一趟。”